门内门外，十几道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无声碰撞。空气稠密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带着零食残留的甜腻气息和从姐姐们身上带来的、微凉的夜风味道。
孟美岐那声平静无波的“解释”，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凌儿站在门内，背脊挺得笔直，却微微发着颤。她能感觉到身后杨超越紧挨着她的、同样僵硬的身体，也能感觉到门外那十一道目光沉甸甸的重量。那些目光里有审视，有疲惫，有未消的怒气，还有……被她用谎言刻意忽略掉的、深切的担忧。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预想中那些狡辩、撒娇、或者继续胡搅蛮缠的念头，在孟美岐平静的注视下，在吴宣仪微红的眼眶下，在段奥娟带着哭痕的花脸下，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甚至……有些卑劣。
杨超越也罕见地沉默了，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勇气好像突然漏光了。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次好像真的玩脱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徐梦洁捂着嘴，肩膀耸动，眼睛里还带着点熬夜的红血丝，却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她指着凌儿和杨超越身后房间里那堆小山似的零食袋，又指了指她们俩脸上没擦干净、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滑稽的颜料痕迹，尤其是杨超越鼻尖上一点可疑的橙色，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俩……这是在家里开派对，还把‘战利品’堆成这样？还有这脸……超越，你鼻子上那是番茄酱还是颜料？”
这一笑，像是一根针，轻轻戳破了紧绷的气球。
段奥娟也抽了抽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就是……我们还以为你们丢了……在外面找了好久……脚都走痛了……”
赖美云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同样色彩斑斓的脸颊：“我的‘萌虎自拍’真成亲友圈年度笑料了……”
杨芸晴抱着手臂，挑眉看着两人：“行啊，把我们支得满北京城跑，你俩搁家里好吃好喝，还反锁门？挺会享受啊。”
傅菁和紫宁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寒意似乎也消散了些，多了几分无语和好笑。
孟美岐脸上的冷硬线条，在姐妹们七嘴八舌的“控诉”和眼前这极具画面感的“罪证”前，也有些维持不住。她看着凌儿那张努力保持镇定却掩不住紧张和愧疚的小脸，看着她微微发白的嘴唇，又看看旁边像只鹌鹑一样缩着的杨超越，心里那团火气，奇异地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取代。
吴宣仪走上前一步，声音温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所以，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关于今晚的‘奇幻冒险’？”
凌儿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对不起，姐姐们。我们……我们没想让大家这么担心。我们就是……就是画了脸之后，怕被抓住……就……就躲回来了。定位是乱发的……我们……错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左手腕那道浅痕在袖口下微微发烫。
杨超越也赶紧抬头，挤出一个讨好的、带着心虚的笑容：“美岐姐，宣仪姐，各位姐姐……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画花你们的脸，不该乱发定位，不该躲起来让你们担心……我们认罚！怎么罚都行！” 她态度倒是“端正”得快。
“认罚？”Yamy抱臂，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说说，怎么罚？”
杨超越眼珠一转，试探着说：“罚……罚我们打扫一个月宿舍卫生？洗一个星期碗？或者……零花钱扣光？”
“就这？”杨芸晴哼了一声，“你们可是害我们顶着这张脸在北京城‘夜游’了大半宿，娟妹差点吓哭，紫婷眼睛不舒服，大家又冷又累。这点惩罚，太轻了吧？”
凌儿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知道，姐姐们虽然语气缓和了，但这次的“祸”确实闯得不小。
孟美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最后，定格在凌儿身上。她看到了凌儿眼中的歉意和紧张，也看到了她努力挺直的背脊和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茫的眼神。这个妹妹，是真的在害怕，但也是真的在认错，甚至在试图保护（虽然方式错误）和她一起“作案”的超越。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孟美岐的脑海。她想起之前凌儿被挠痒痒时缩成一团、笑出眼泪的样子。那是她少见的、完全卸下防备、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鲜活反应。
“惩罚么，”孟美岐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恶作剧般的意味，“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玩’，那我们就用‘玩’的方式来解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姐妹。吴宣仪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微亮。Yamy挑了挑眉。段奥娟眨巴着还带着泪光的眼睛。杨芸晴露出“有意思”的表情。赖美云、徐梦洁、李紫婷、傅菁、紫宁也都若有所思。
“十对二，”孟美岐宣布，“痒痒大作战。不许躲，不许跑，坚持到最后不讨饶的……可以考虑减轻惩罚。”
话音刚落，不等凌儿和杨超越反应过来，以吴宣仪和Yamy为首，姐姐们瞬间动了起来！
“啊！等等！宣仪！不要！” 杨超越第一个尖叫起来，因为吴宣仪的手已经精准地袭向了她最怕痒的腰间。她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弹起来就想跑，却被从侧面包抄过来的赖美云和徐梦洁一人一边抓住了胳膊。
“救命啊！凌儿救我！” 杨超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扭得像条泥鳅，却挣脱不开。
而凌儿这边，情况更“惨”。她本就怕痒，此刻被孟美岐、段奥娟、杨芸晴三人围住，段奥娟还带着点“报仇”的小情绪，手指专挑她胳肢窝和腰侧软肉下手。
“美岐姐……娟妹……痒……哈哈……别……” 凌儿瞬间破功，刚才那点强装的镇定消失无踪，她笑得浑身发软，一边躲闪一边求饶，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来，原本苍白的脸颊迅速染上红晕，像熟透的桃子。
李紫婷和傅菁、紫宁则在一旁“查漏补缺”，防止两人“突围”，顺便也加入“战局”，手指时不时偷袭一下。
小小的客厅（和凌儿房间门口）顿时乱成一团，充满了女孩们清脆（或尖利）的笑声、求饶声和“愤怒”（实则带笑）的“控诉”。
“让你画我脸！还画那么大个王字！” 段奥娟一边挠凌儿痒痒，一边鼓着腮帮子“指责”。
“哎哟！娟妹我错了！哈哈哈……别挠了……”凌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杨超越！你还敢发假定位！还老虎！”吴宣仪手下不停，杨超越笑得快抽过去。
“不敢了不敢了！宣仪饶命！哈哈哈哈……Yamy你别偷袭！”
十一个人对付两个人，简直是“碾压”式的“惩罚”。凌儿和杨超越毫无还手之力，被挠得东倒西歪，笑瘫在地毯上，头发散了，衣服皱了，脸上未净的颜料也被蹭得到处都是，显得更加滑稽。
然而，在这看似“残酷”的惩罚中，某种坚冰一样的东西，却悄然融化。
凌儿最初是纯粹的怕痒和想躲，但笑着笑着，那些紧张、愧疚、对惩罚的恐惧，似乎都被这单纯的、身体上的刺激和周围姐姐们虽然“凶狠”却明显带着笑意的“攻击”冲散了。她看到段奥娟虽然鼓着脸，但眼睛里已经没有委屈，只有恶作剧得逞的亮光；看到吴宣仪一边挠杨超越，一边自己也笑得眉眼弯弯；看到孟美岐虽然没怎么动手，但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放松的笑意；看到Yamy酷酷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无奈的笑……
这不是真正的惩罚。这是一场混乱的、幼稚的、用欢笑来冲散所有隔阂和怒气的仪式。
杨超越也渐渐品出味儿来，她本来就心大，此刻更是放开了，一边笑一边“挑衅”：“不公平！十一个欺负两个！有本事单挑！哈哈哈哈……哎哟宣仪我错了！”
闹腾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直到凌儿和杨超越真的笑到脱力，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姐姐们才意犹未尽地停手。
客厅里一片狼藉，但也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运动（或挠人）后的红晕，之前残留的虎纹被汗水（和笑出的眼泪）晕开，更加惨不忍睹，却也奇异地和谐。
孟美岐走过去，对还瘫在地上的两人伸出手：“起来。地上凉。”
凌儿喘着气，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又抬头看看孟美岐。队长的脸上已经没有严厉，只剩下些许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平和。她把手放进孟美岐掌心，被稳稳地拉了起来。杨超越也被吴宣仪和Yamy一边一个拽了起来。
“惩罚结束。”孟美岐宣布，看着两个满脸通红、头发凌乱、身上还沾着零食碎屑的“小混蛋”，“现在，第一，立刻去把脸和手洗干净，尤其是凌儿，注意手腕别碰水太多。第二，把你们造的‘垃圾场’收拾干净。第三，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两份八百字的检讨，深刻反省今晚的错误，重点是‘不顾他人感受’和‘滥用他人信任’。”
“八百字？！”杨超越哀嚎。
“有意见？”孟美岐瞥她一眼。
“没有没有！”杨超越立刻怂了。
凌儿则乖乖点头：“知道了，美岐姐。”
“至于其他‘赔偿’，”吴宣仪笑眯眯地补充，“后续再议。现在，各回各屋，睡觉。明天还有练习。”
一场鸡飞狗跳、跨越半座城市的“追捕”与“反追捕”，一场严肃的对峙与“审判”，最终以一场幼稚的“痒痒大作战”和两份八百字检讨（待完成）画上了句号。
姐姐们各自散去，回房洗漱。凌儿和杨超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丝哭笑不得。
她们默默开始收拾房间里的零食残骸。动作间，杨超越碰了碰凌儿的手肘，小声说：“哎，其实……还挺好玩的，对吧？虽然被挠得很惨。”
凌儿停下动作，看着手里空掉的酸奶盒，又想起刚才笑得浑身发软、眼泪直流的场景，那些沉重的东西仿佛真的被笑声震散了。她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真实的、放松的弧度。
窗外的夜色依然深沉，但城市远处的天际线，似乎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黎明前的灰白。星光稀疏，却执着地亮着。
洗干净脸，收拾好房间，凌儿躺回自己的床上。房间里还隐约残留着薯片的味道，但已经整洁如初。手腕上的疤痕在清洗后微微发红，但并不疼。
她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姐姐们刚才的笑闹声，感受到那种毫无隔阂的、温暖的包围。
一场荒诞的“战争”结束了。留下的不是伤痕，而是更加紧密的、吵吵闹闹却真实无比的联结。戚百草也好，杨凌也罢，她都在这片星光与欢笑交织的归属里，找到了继续向前走的、坚实而温暖的地基。
睡意袭来，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有一片安宁的黑暗，和唇角尚未消散的、浅浅的笑意。明天，还有八百字检讨要写呢。真是……甜蜜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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