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篝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疲惫、惶恐而又充满挣扎的脸。苏明礼等人提出的“逃籍”建议,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幸存的苏家族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时间难以平息。
赵氏和苏明德虽然被苏明远的话暂时噎住,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前路的恐惧让他们依旧不甘心。赵氏扯着嗓子,带着哭腔道:“老二,你说得轻巧!不逃?难道真要去北疆那鬼地方冻死饿死?你看看爹!看看青松!他们还能撑多久?跟着官差,谁知道前面还有几个‘鬼见愁’?下次我们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苏明德也趴在担架上哼哼:“就是……老三家的说得对……我这背……怕是到不了北疆就得烂透了……”
一些旁支族人也被说动,低声附和,目光闪烁地看着苏明远,希望他这个“有见识”的读书人能拿出更好的办法。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彻底打消他们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否则家族离心,后果更不堪设想。他强撑着受伤的身体,站直了些,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力量。
“三哥,三嫂,诸位叔伯兄弟,”他沉声道,“我知道大家怕,我也怕。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逃籍,看似是一条生路,实则是条绝路!”
他掰着手指,一条条分析,语气沉重而清晰:
“第一,我们如今是戴罪之身,但至少名册在案,行程有记录。一旦逃籍,便是黑户,是朝廷钦犯!届时,不再是流放三千里的问题,而是全国海捕文书,画影图形,天下虽大,却再无我们立锥之地!你们以为我们能躲到哪里去?深山老林?那里毒虫猛兽,缺衣少食,我们这些人能活几天?混入城镇?没有路引,没有户籍,寸步难行,随时会被盘查抓获!”
“第二,”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我们拖家带口,老弱妇孺居多,行动迟缓,目标显着。官差或许懒得全力追捕零星逃犯,但我们这么多人一起逃,必定会引起重视!张魁为了完成任务和推卸责任,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到时候,被抓回来的下场是什么,你们想过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当场格杀,以儆效尤!”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得众人一个激灵。想到官差手中明晃晃的朴刀和张魁那冷酷的眼神,不少人打了个寒颤。
“第三,”苏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却异常现实,“就算我们侥幸逃脱,躲过追捕,找到了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落脚。然后呢?我们靠什么生活?开荒?种子哪来?农具哪来?我们这些人,除了大哥和青松,有几个真正精通农事?经商?本钱哪来?没有户籍,连个正经铺面都租不到!最后很可能沦为乞丐,或者……再次落草为寇,那与死在‘鬼见愁’又有何区别?甚至更不堪!”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而留在队伍里,虽然艰难,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我们还在官府的框架内。到了流放地,朝廷为了边陲稳定,总会给一线生机,分配土地(哪怕是贫瘠的),提供最基本的农具和种子(哪怕是最差的)。我们苏家,只要人还在,心还齐,靠着双手,未必不能在那北疆之地挣出一条活路来!”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将逃籍的巨大风险和留下的微弱希望赤裸裸地摆在众人面前。冲动过后,理智逐渐回归。就连赵氏和苏明德也哑口无言,脸上血色褪尽,他们只想到了逃跑的可能,却没想过逃跑之后那更加绝望的现实。
苏明义重重一拍大腿,瓮声瓮气道:“老二说得对!跑个球!跑了死得更快!咱们苏家的人,宁可站着死在垦荒的地里,也不能像老鼠一样躲在下水道里烂掉!”
王氏紧紧搂着小草,用力点头。小草似懂非懂,但也感觉留下似乎更好一些。
苏青松靠坐在岩石上,虽然虚弱,却开口支持:“二叔思虑周全。逃籍,是饮鸩止渴。”
就在这时,一直昏昏沉沉的苏老爷子,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浑浊,却带着一丝回光返照般的清明。
“爹!”
“爷爷!”
“老头子!”
众人又惊又喜,连忙围拢过去。
苏老爷子目光缓缓扫过儿孙们,最后落在苏明远脸上,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明远……说得……对……不能……逃……”
他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地道:“苏家……不能……做逃犯……根……不能断……跟着……官差……去北疆……只要……人活着……地……就在……希望……就在……”
他用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苏明远的手,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最后一点光彩,死死盯着他:“活下去……带着……大家……活下去……”
说完这几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昏沉,但那只手,却依旧死死攥着苏明远。
老爷子的话,如同最后的定音锤,彻底敲定了苏家的方向。
苏明礼和其他几个原本心思活络的旁支,看到连老爷子都如此决断,终于彻底熄了逃跑的念头,颓然地低下了头。
赵氏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不去就不去嘛……”
苏明远感受着父亲手上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眼圈泛红,他重重地回握住父亲的手,抬头看向所有族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大家都听到了!爹说了,我们苏家,绝不逃籍!前路再难,我们一起去闯!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苏家众人虽然疲惫却重新凝聚起来的眼神。逃籍的风波,终于在苏明远的理智分析和苏老爷子的最终决断下,平息了下去。
家族这艘在风雨中飘摇的破船,在经历了险些分崩离析的危机后,再次调整了航向,朝着那未知而艰苦的北疆,坚定地,也是无奈地,继续前行。
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张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听不清苏家具体的争论,但能看到他们从骚动到最终平静的过程。
“倒是小看了那个苏明远……”他低声自语,随即挥了挥手,“都休息够了?准备出发!”
夜色中,流放的队伍再次启程。只是这一次,苏家内部的气氛,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认命般的沉重,以及一丝在绝境中被迫生出的、微弱的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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