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宁回到侯府西跨院时,窗纸上还映着未熄的烛火。
她反手闩上门,将油纸包往妆奁里一塞,指尖却不受控地颤抖——残信上三个墨字,像三根烧红的银针,扎得她眼眶发涩。
案头的铜漏一声,她突然掀开妆奁最底层的樟木箱。
箱底压着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锦帕,帕角绣着半朵未开的海棠,是苏氏当年做舞姬时的标记。
锦帕下躺着本磨旧的《治家要略》,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帖子——七年前腊月廿三,正是生母毒发的前一夜,帖子上玉履斋定制的朱印,与今日在鞋铺名录里看到的日期分毫不差。
原来不是巧合。她将残信与帖子并排放着,烛火在二字上跳跃,你说守拙藏锋,可有人连这都容不下。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顾昭宁突然起身。
她解下腕上的翡翠镯子——这是前日刘公公送的,说是宫里老主子赏的,姑娘在御花园帮老奴捡了帕子,这点心意收着。当时她只当是宫人心思,此刻却攥得生疼。
刘公公管着内务府档案库。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若要查二十年前的旧账,那处最是紧要。
第二日卯时三刻,顾昭宁揣着镯子出了侯府。
她裹着灰鼠毛斗篷,混在送菜的婆子堆里进了东华门。
刘公公早候在偏门,见着她先往左右扫了眼,才压低声音:姑娘怎的这时候来?
昨儿慈宁宫的周嬷嬷刚查过档案库钥匙。
我有急事。顾昭宁将镯子塞过去,公公可还记得,上月您说想看我抄的《女诫》?
刘公公一怔,指尖摩挲着翡翠,忽然笑了:老奴就说姑娘心细。跟我来。
档案库在永寿宫后殿地下,霉味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昭宁借着火折子的光,见四壁都是楠木架,最里层标着先朝妃嫔的红漆箱。
她蹲下身,指甲扣住箱缝——箱上的铜锁已经生锈,轻轻一掰就开了。
隆庆十年冬,贤贵妃苏氏省亲记录......她翻着泛黄的奏本,指尖突然顿住。
在隆庆十三年腊月的条目里,一行小楷刺得她瞳孔收缩:贤贵妃苏氏三访靖远侯府,与妾室苏氏密谈。
同年腊月廿五,侯府妾室苏氏暴毙,报称染时疫。
顾昭宁的手重重按在案上,羊皮纸发出脆响。
原来生母与那位贤贵妃同姓,不是巧合;原来贵妃频繁出入侯府的时间,与生母毒发的日子前后脚。
她想起生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眼睛里全是血:宁宁,别查......原来不是怕她涉险,是怕她查到这见不得光的宫闱秘辛。
姑娘!刘公公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周嬷嬷带着小太监过来了!
顾昭宁迅速将奏本塞回原处,抄起火折子吹灭。
黑暗中她撞在木架上,手肘传来剧痛,却紧攥着怀里抄下的日期——隆庆十三年腊月廿三,贤贵妃首次入侯府;腊月廿四,玉履斋为裴府三管事制靴;腊月廿五,生母毒发。
刘公公扯着她往暗道出,就说老奴带你来认认宫道,可别露了马脚。
出了永寿宫,顾昭宁额角全是冷汗。
她往街角缩了缩,正欲唤辆马车回侯府,却瞥见斜对面茶楼二楼的窗户——穿青布棉袍的男人正掀着帘子,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直扎在她后颈。
被盯上了。她攥紧袖口的银护甲,脚步却往集市转去。
卖糖人的摊子前围了群孩子,她故意撞翻糖罐,黏糊糊的糖浆泼在青袍男人鞋上。
趁他骂骂咧咧时,她钻进卖绣品的棚子,掀开后帘跳进窄巷。
顾姑娘!
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沈捕头裹着玄色披风,手里提着个油纸包。
顾昭宁扑过去,才发现他肩头上有块湿痕,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可今日分明没下雨。
有人跟踪你?沈捕头皱眉。
你也被盯了。顾昭宁扯他进旁边的酒肆,查到什么了?
沈捕头将油纸包摊开,是几双旧靴子:玉履斋的云纹是暗卫标记,我顺着名录找,裴府三管事去年死在庄子上,是被毒杀。
但上个月有个户部的李成,买了三双同样的靴子。他指了指靴底的针脚,每双都绣着字,是戍边军的暗码。
顾昭宁捏着靴底的丝线,突然想起生母房里那盏碎了的琉璃灯——灯座下也刻着个字,是她十岁那年收拾屋子时发现的。
原来这些年,生母早就在收集线索,只是......
酒肆的窗户被石子砸开,一张皱巴巴的纸飘进来。
顾昭宁捡起来,上面是血写的八个字:再查下去,侯府无宁日。
沈捕头抽出腰间的刀,酒肆里的客人早作鸟兽散。
顾昭宁将血书按在烛火上,火苗舔着纸角,字先被烧穿,像个狰狞的眼。
他们怕了。她望着灰烬落在青砖上,嘴角勾起抹冷意,可我顾昭宁,偏要看看这潭浑水底下,究竟埋着多少白骨。
窗外的风卷着残雪灌进来,吹得烛芯噼啪作响。
沈捕头将刀收回鞘中,指节捏得发白:明日我去会会那李成,姑娘......
我回侯府。顾昭宁整理好斗篷,他们拿侯府威胁,我便偏要守好侯府。
她推开门,雪已经停了。
屋檐下的冰棱闪着寒光,像无数把悬着的刀。
可顾昭宁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烙下清晰的印记——有些债,拖了七年;有些账,该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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