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宁正对着案头的六宫月钱账册拨算盘,竹帘外的蝉鸣突然哑了。
一声,雕花木门被撞开半扇,带起的风掀得账页哗啦啦翻卷。
她抬眼便见苏婉儿站在门口,珠翠满头的脑袋恨不得戳到她鼻尖,金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喘息乱颤,像被踩了尾巴的孔雀。
顾昭宁!苏婉儿身后的侍女还没来得及通传,她已踩着金丝绣鞋跨进来,葱管似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顾昭宁眉心,你倒好手段!上个月还在厨房剥葱,这会子倒勾搭上皇帝了?
顾昭宁垂眸将算盘珠子归位,指节在檀木框上轻轻叩了两下。
案角的薄荷茶正冒着热气,她端起来抿了一口——是昨儿小厨房新得的雨前龙井,比侯府惯常的茉莉花茶淡些,倒合她心意。
嫡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声音温温的,像春夜落在青瓦上的雨,上月替你代嫁的是我,如今被传召的也是我,原是同一件事里的因果。
苏婉儿的帕子地甩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两滴。因果?她胸脯剧烈起伏,若不是你故意在皇帝面前露脸,太后早该属意我为后了!
你可知太后昨日差人去我房里看了三次?
说什么容色端方,端方个......她突然顿住,眼尾扫过门口的两个粗使婆子,到底没把字骂出口。
顾昭宁放下茶盏,指腹蹭过账册边缘的卷角。
苏婉儿的妆化得太浓了,脂粉味混着身上的沉水香,熏得她太阳穴发涨。
她想起生母临终前说的看颜色知人心——苏婉儿耳尖泛红,脖颈上的青筋跳得比说话声还急,分明是怕了。
怕什么?
怕太后知道代嫁的事,怕皇帝查清当日在驿站里,本该上花轿的嫡女如何装病躲进柴房。
嫡姐当真想闹到太后面前?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倒比苏婉儿精心描的远山眉多了三分锐色,那日在驿站,是谁让我穿上你的喜服?是谁说不过是去边境联姻的粗使丫头,你替我受这苦
苏婉儿的脸地白了。
她后退半步,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扫过顾昭宁脚边的炭盆,火星子炸响。你、你敢......
我不敢。顾昭宁替她接了话,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治家要略》,可太后最厌内宅不宁,若知道靖远侯府嫡女为躲联姻,竟让庶妹顶缸......她拖长尾音,看着苏婉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姐姐说,太后会觉得是我,还是觉得侯府管教无方
竹帘外传来丫鬟捧茶的脚步声。
苏婉儿猛地转身,金步摇上的珍珠撞在门框上,倒像在敲丧钟。顾昭宁,你给我等着!
她甩下这句话,踩得青砖响,带起的风将顾昭宁摊开的账页吹得散了半桌。
顾昭宁弯腰拾账页时,看见苏婉儿方才站过的地方,有粒东珠滚落在地——是她金步摇上的坠子。
她拾起来,在掌心掂了掂分量,到底没叫人追出去还。
日头移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半块金斑。
顾昭宁重新理好账册,突然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掀帘出去,便见个穿青布短打的小丫头缩在石榴树后,见了她慌忙福身:顾姑娘,林公公差人送东西来,说是......说是要您收着。
小丫头递来个巴掌大的檀木匣,铜锁上还沾着露水。
顾昭宁打开,里面躺着块羊脂玉佩,温凉的触感透过帕子渗进掌心。
玉佩背面刻着个字,是萧承煜的私印。
还有话。小丫头压低声音,林公公说,明儿未时三刻,静园西偏殿。
顾昭宁捏着玉佩的手微微发颤。
她望着院外渐沉的夕阳,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遇见的老太监说的话——陛下批折子到三更,说要把尚食局的例银明细理清楚,说顾姑娘教的从米价看贪墨的法子顶好用。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顾昭宁把玉佩收进袖中,转身回屋时,看见案头的算盘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她伸手拨了拨最右边的算珠——那是六宫最低等采女的月钱数,原是一贯二百文,如今被她改成了一贯五百文。
一声,院门被风吹得关上了。
顾昭宁望着窗纸上摇晃的树影,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巡城兵丁的梆子声。
这声音她在侯府听过,在宫里也听过,此刻混着廊下鹦鹉的啼叫,倒像在敲着什么节拍——是风暴来临前的鼓点。
她摸出袖中的玉佩,在指尖转了转。明日未时三刻,静园西偏殿。
该亮的锋,总要有个合适的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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