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宁将最后一页密报按在案上时,烛芯爆了个灯花。
红鲤端着参茶的手顿在半空,见她眼尾微挑,喉间溢出极轻的原来如此,才敢上前:姑娘,这是西市茶棚王伯刚送来的,说林姑娘的马车总往慈宁宫方向去。
纸页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林婉,左都御史林正之嫡女,及笄时太后亲赐缠枝金步摇几个字刺得她瞳孔微缩。
生母信里的狼头标记、嫡母逼沈大人改的粮饷折子、西院墙角新鲜的泥印——此刻全在她脑子里串成一条线。
去库房取那匹月白蜀锦。她突然起身,广袖扫过狼头墨渍,明儿送苏嬷嬷的寿礼,要挑最鲜亮的。红鲤应了声,转身时见她指尖抵着眉心,眼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林正可是太后最倚重的外朝棋子,林婉若成了皇后......她不敢深想,只将茶盏往顾昭宁手边推了推:姑娘,歇会儿吧,这都看了三夜折子了。
睡不着。顾昭宁捏着茶盏,水温透过青瓷渗进掌心,你说,若有人把内宅的算盘珠子,拨到了朝堂上......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门房的通报声:回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她手一抖,茶盏磕在案上,溅出的茶水在二字上晕开个浅褐的圆。
苏婉儿回来的动静比她想象中更大。
顾昭宁到正院时,嫡母的妆匣被摔在地上,翡翠簪子滚到她脚边。
苏婉儿跪在地毡上,鬓边的珍珠流苏歪到耳后,眼眶青得像被人揍了一拳:母亲救我!
沈大人他......他说要把我送到漠北去!
成日里就知道闯祸!嫡母甩了她个耳光,珠串镯子撞在她脸上,前日还说非沈大人不嫁,今日倒嫌人家要带你去封地了?顾昭宁垂眼盯着地上的金锞子——那是苏婉儿往日最爱的鎏金步摇,此刻断成两截,碎钻撒了一地。
不是封地!苏婉儿突然抓住嫡母的裙角,指甲几乎要掐进缎面里,他和那个林婉在商量......商量往边军粮车里掺沙子!
还有太后......太后要让林婉当皇后,说我是绊脚石......
嫡母的脸地白了。
顾昭宁喉间发紧,脚尖轻轻碾过那截金步摇,碎钻扎得脚底生疼——她早该想到,苏婉儿突然逃婚不是为了什么儿女情长。
阿宁,你先回去。嫡母的声音发颤,顾昭宁福了福身,转身时正撞上进门的赵嬷嬷。
那老嬷嬷鬓角沾着草屑,见了她眼神闪了闪,慌忙低头替苏婉儿整理衣襟。
是夜,顾昭宁裹着月白斗篷站在苏婉儿院外。
新添的护院提着灯笼转过影壁,她抬手压了压帽檐,脚步声隐进竹丛里。
窗纸透出昏黄的光,苏婉儿的哭声隔着窗棂渗出来:嬷嬷,那狼头匣子要是落在林婉手里......
我的小祖宗!赵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您前日在沈府看到的那些账本,可都记着林大人往边军粮里掺麸皮的数目!
太后要扶林姑娘上位,头一桩就是要沈大人坐实粮饷案,把脏水泼到陛下新提拔的陈将军头上......
顾昭宁的指甲掐进掌心。
夜风卷着竹叶扫过她后颈,她突然想起生母信里的速报陛下,想起萧承煜批改奏折时总爱用狼毫笔在案头敲出的节奏——原来那些被克扣的粮草,那些冻死在北疆的士兵,全是这宅斗里的算盘珠子。
那我怎么办?苏婉儿抽噎着,沈大人说只要我交出匣子,就送我去江南......
您糊涂!赵嬷嬷急得直搓手,那匣子要是到了林姑娘手里,侯府上下都得给您垫背!
前日西院墙根的泥印,怕是林府的人来寻过了......
顾昭宁后退半步,靴底碾断一根竹枝。
窗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屏住呼吸,直到看见赵嬷嬷掀开窗帘的影子,才猫着腰绕到院后。
月光落在青瓦上,像撒了层碎银,她摸了摸袖中那半块翡翠镯——这是生母留下的,当年老侯爷为救苏氏被刺客砍伤,这镯子正是刺客身上掉的,刻着极小的狼头纹。
回到暖阁时,红鲤已经备好了热姜茶。
顾昭宁盯着案头叠着的狼头墨渍与生母的信,烛火突然地灭了。
她摸火折子的手顿在半空,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三日后是沈大人的寿宴,太后要携林婉出席,萧承煜也会来。
姑娘?红鲤举着灯芯凑近,火光重新照亮她的脸。
顾昭宁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今日在正院,苏婉儿提到绊脚石时,嫡母眼角抽搐的模样。
她端起姜茶,茶汤倒映着她微抿的嘴角——有些棋,该动了。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的一声,像敲在她心口。
她望着案头那封未写完的密信,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恍惚间竟像是狼头的形状。
明日就要进宫送节礼,她得找机会把消息传给萧承煜......
红鲤,她突然开口,把我那套掐丝珐琅的头面收起来,明日进宫要戴。红鲤应了,转身时见她对着铜镜理鬓发,镜中映出的眼睛亮得惊人,对了,再让厨房备些桂花糕,陛下最爱这个。
更漏滴到第三声时,顾昭宁突然顿住梳头的手。
远处传来夜猫子的叫声,凄厉得像谁在哭。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就像三日后的寿宴,看似热闹的酒盏间,藏着无数把要刺过来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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