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的氛围看似和谐,但正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总有人试图搅动。在东瀛使臣浅尝辄止地试探火药未果后,另一位看似更关注“礼法规矩”的使臣,找到了新的切入点。
此番起身的是高丽使团中的一位副使,姓金,以精通中原儒学经典自诩。他整理衣冠,朝着御座方向躬身一礼,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几席听清:“外臣金明洙,久仰大燕乃礼仪之邦,典章制度,灿然完备。今日得睹天颜,亲见盛世气象,不胜感佩。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御座旁安静端坐、孕肚明显的叶悠悠,语气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请教意味:“外臣有一事不明,百思不得其解,斗胆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解惑。”
殿内丝竹之声稍歇,许多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萧绝面色不变,只淡淡道:“金副使但讲无妨。”
金明洙清了清嗓子,道:“外臣读圣贤书,知中原自古有训:‘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主外,女主内’,此乃阴阳伦常,风化之本。然,外臣近日于贵国京城行走,听闻皇后娘娘不仅贤德淑慧,更亲自创办‘惠民医塾’,教授女子医术,使之抛头露面,行医问药;且坊间皆言,娘娘常与陛下商议国事,于朝政民生多有建言。此等作为,固然显娘娘仁慈聪慧,然……恕外臣愚钝,此是否与古圣先贤‘女子以德为先,不宜预外事’之教诲有所扞格?外臣实恐贵国百姓或生误解,以为礼法可废,故冒昧求教,还望陛下与娘娘勿怪。”
这一问,比之前东瀛使臣隐晦的刺探更为直接,也更为刁钻。他避开了具体的、敏感的军政机密,转而攻击叶悠悠作为皇后参与公共事务和朝政的“合理性”,将之上升到是否违背“祖宗礼法”、“圣贤教诲”的高度。若回答不好,轻则让叶悠悠背上“不守妇道”、“干政”的恶名,重则可能影响大燕在周边儒家文化圈国家中的“礼教正统”形象。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一些本就对叶悠悠参政心存芥蒂的保守派官员,脸上露出复杂神色,既觉这高丽副使多事,又隐隐期待帝后如何应对。其他各国使臣则大多露出玩味或好奇的表情,显然乐见这场涉及大燕内政与文化的“辩论”。
萧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他正欲开口,衣袖却被轻轻拉了一下。他侧目,只见叶悠悠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递过一个“让我来”的沉静眼神。
萧绝心领神会,重新靠回御座,将主场交给了她。他相信他的悠悠,有能力应对这种“文斗”。
只见叶悠悠在青黛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因有孕在身,她的动作并不迅捷,却自有一股沉稳雍容的气度。她并未立刻反驳,而是先向那高丽副使微微颔首,声音平和:“金副使勤学经典,关心我朝风化,本宫心领。”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地扫过殿中众人,最终落回金明洙身上,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副使所引古训,本宫亦曾诵读。然,读书贵在明理,而非死守章句。副使可知,我中原亦有古语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又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治国安邦,首重何事?首重民生,首重万民福祉。”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女子,难道不是民?医塾所教女子,多为贫苦无依、或夫亡子幼、或身有残疾者。授以医术,是让她们有一技之长,能自食其力,能救治自身与家人疾苦,免于困顿夭亡。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德’?难道非要让她们困守闺中,眼见父母子女病痛而无能为力,束手待毙,方合‘妇德’?此等‘德’,未免太过冰冷残酷。”
金明洙面色微变,欲要辩驳,叶悠悠却不给他机会,继续道:“至于本宫参与朝政……”她转向萧绝,两人目光交汇,默契自生,“陛下乃天下之主,日理万机。本宫身为皇后,与陛下夫妇一体,见陛下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岂能坐视?本宫所为,不过是于陛下劳累之时,分忧解乏;于民生困顿之处,略献浅见。所议所论,无非农桑、织造、医药、赈济等关乎百姓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之具体事务。陛下圣心独断,自有裁量。本宫从未僭越,更未干涉及官员任免、刑法军事等国朝重器。”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强调了皇后作为妻子“分忧”的家庭伦常合理性,又将她的参政范围严格限定在民生领域,巧妙避开了最敏感的权柄问题。
“再者,”叶悠悠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视金明洙,“副使只提‘女子无才便是德’,却似乎忘了,我中原历史上,亦不乏有才德兼备、匡扶社稷之奇女子。上古有嫘祖养蚕制衣,惠及万民;先秦有钟离春(无盐女)直言谏君,安邦定国;汉有班昭续写《汉书》,文采传世;更不提历代贤后,辅佐君王,安定内宫,教化子民,其德其才,青史可鉴。可见,‘才’与‘德’,从非对立。有才而无德,固然可鄙;然有德而无才,于国于家,又能襄助几何?”
她这番话,引经据典,将“女子才干”的历史正当性娓娓道来,既驳斥了对方断章取义,又展现了大燕皇后深厚的学识底蕴。殿中不少文臣暗暗点头,就连之前心存疑虑者,也不得不承认皇后此言在理。
叶悠悠见火候已到,对侍立一旁的青黛示意。青黛立刻会意,转身从随侍宫女手中接过两个卷轴和几件实物,在御阶前展开、陈列。
一卷是“惠民医塾”创办以来的简要成果汇总,上面记录着已培养学员人数、诊治病例概数、以及几位因医塾得以存活、或学成后回乡行医惠及乡里的典型事例简述(隐去姓名)。
另一卷是几幅新式织机推广前后的对比图,以及一小叠由新织机织出的、质地细密柔软的棉布样本。
还有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几个饱满的土豆和几穗沉甸甸的稻谷(来自系统奖励的高产稻种试种成果)。
“金副使,诸位使臣,”叶悠悠指着这些实物,声音清越,“这便是本宫与陛下,以及我大燕朝廷,所行之‘事’,所守之‘德’!医塾救人,织机富民,良种饱腹。这些,难道是靠空谈‘女子无才’便能得来的吗?若拘泥于陈腐教条,坐视百姓疾苦而不思变革进取,那我大燕,与昔日积弱之北戎、与那些只知劫掠不知建设的蛮族,又有何本质区别?”
她最后的问题,犹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将是否支持有益的“女子才干”与“文明进步”、“国家强盛”直接挂钩,立意瞬间拔高。
金明洙脸色阵红阵白,他没想到叶悠悠不仅言辞犀利,更拿出了实实在在的成果作为佐证。看着那记录详实的医塾成果、那明显优于寻常的布匹和饱满的粮食,任何关于“女子干政误国”的指责都显得苍白无力。在绝对的事实面前,那些迂腐的教条不堪一击。
他张了张嘴,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特别是感受到御座上那位帝王投来的、带着淡淡威压的视线,颓然躬身,声音干涩:“皇后娘娘博古通今,见识高远,所言发人深省。是在下……拘泥章句,见识浅薄,未能领会天朝上国兼容并蓄、务实惠民之深意。唐突之处,还请陛下、娘娘海涵。”说罢,深深一揖,几乎不敢抬头。
殿内安静片刻,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和赞叹声。许多使臣看向叶悠悠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好奇、审视,变为了明显的敬佩与忌惮。这位大燕皇后,不仅地位尊崇,更有着超越寻常女子的智慧、口才与务实精神,实在不可小觑。
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与笑意,他适时举杯,朗声道:“金副使勤学好问,亦是美事。朕之皇后,心系百姓,才德兼备,此乃大燕之福,亦是朕之幸事。来,诸位共饮此杯,愿天下百姓,皆能安居乐业!”
“愿天下百姓,皆能安居乐业!”众人纷纷举杯附和,气氛重新热烈起来。方才那场小小的外交风波与“文斗”,以叶悠悠的完胜告终,不仅维护了她自身与朝廷的声誉,更无形中向诸国展示了大燕开放、务实、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与皇后非凡的个人魅力。
然而,叶悠悠在落座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那位东瀛使臣在众人举杯畅饮之际,低垂的眼帘下,眸光闪烁,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刚才展示的织机图卷和那些来自工部匠作的特殊器玩(席间点缀),停留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那眼神,绝非纯粹的欣赏或好奇,更像是一种评估与……计量。
她的心微微下沉。看来,有些人,并未因言语上的挫败而放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国宴之上的交锋,恐怕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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