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楼的风波,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整个苏州城,久久未能平息。
南宫白这个名字,伴随着“太子之兄”、“天价花魁”、“沈家贵客”等等一系列真假难辨的标签,一夜之间,成了苏州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议论的绝对焦点。
无数的拜帖,如雪片般飞向城南那座新晋的,比府衙还要神秘的宅邸。
送礼的队伍,从巷子口,一直排到了街尾。
然而,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却始终紧闭。
南宫白,谢绝了一切访客。
因为,他正忙着应付一个,比门口所有人加起来,还要麻烦百倍的“客人”。
城南宅邸,是苏凝霜履行盟约的第一步,一座足够隐蔽,也足够宽敞的私宅。
南宫白很满意。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筹谋他针对沈家的,第一步棋。
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安置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苏凝雪。
书房内,檀香袅袅。
南宫白端坐于桌前,面前,摊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云知连夜绘制的,苏州城最详尽的商业地图。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沈家的每一处产业。
另一样,则是《千门诡心集》,上面记载的,正是关于如何修复精神创伤,如何摆脱洗脑之术的方法。
复仇与救赎。
一盘棋,一个人。
这便是他南宫白,来到苏州的全部意义。
就在南宫白凝神思索之际,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南宫哥哥!”
一个娇俏的身影,如同一只花蝴蝶,旋风般冲了进来。
正是宁王府的小郡主,朱昭宁。
自从那天从盗门手中被南宫白救下后,这位小郡主便彻底化身成了南宫白的“小尾巴”,以“报答救命之恩”为由,堂而皇之地,赖在了这座宅邸里。
太子朱厚照倒是乐得清静,带着李凤姐和萧宛如,住进了别院,美其名曰,不打扰南宫兄“办正事”。
可他哪里知道,他这个宝贝堂妹,才是最耽误“正事”的那个。
“你又在看什么鬼画符?”
朱昭宁像只好奇的猫,一把抢过南宫白手中的那卷秘籍,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南宫白只觉得一阵头疼。
“还给我,这不是小孩子看的东西。”
“我才不是小孩子!”朱昭宁做了个鬼脸,煞有介事地展开秘籍,有模有样地念了起来,“清心……涤魂?引……引神归窍?这是什么江湖骗子的咒语吗?南宫哥哥,你是不是又想用这个去骗哪家的大姑娘?”
说着,她还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南宫白,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这是医书。”南宫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医书?”朱昭宁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信,“我才不信呢!你肯定是为了那个木头美人儿!我可都听说了,你为了她,在花魁大会上一掷千金,还跟那个沈万千争得面红耳赤!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少女的质问,直接,而又充满了浓浓的醋意。
南宫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总不能告诉这个天真的小郡主,那个“木头美人儿”,是你皇兄未来政敌的棋子,也是我用来拿捏另一个女人的筹码吧?
“我乏了,你自便。”
南宫白决定放弃沟通,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朱昭宁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依不饶。
“不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就……我就不让你吃饭!”
南宫白看着这个刁蛮任性,却又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小郡主,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无力”的情绪。
打不得,骂不得,赶又赶不走。
这块烫手的山芋,他算是接定了。
而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
午后,南宫白正在与赵通玄、云知商议泰合斋分号的选址。
这是他们反击沈家的第一步,至关重要。
“沈家的产业,以茶叶和丝绸为根基,遍布苏州。我们想要插足,必须一击致命。”云知指着地图,神色凝重。
“不错,”南宫白点头,“所以,我们的第一家店,不仅要开,还要开在沈家最咽喉的位置!”
赵通玄在一旁默不作声,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却已燃起了战意。
就在这商战前夕,气氛紧张的时刻。
“开饭啦!开饭啦!”
朱昭宁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雄赳气昂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苏州名点。
“南宫哥哥,别光顾着说话,快来吃点东西!”她不由分说地将一盘桂花糕塞到南宫白面前,“我听府里的厨子说,你们男人光动脑子不动手,最容易饿!得多吃甜的补补!”
南宫白看着那盘甜得发腻的桂花糕,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宛如姐姐,你也吃!”朱昭宁又热情地转向云知,“你看你瘦的,风一吹都快倒了!女孩子家家的,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
云知看着眼前这个自来熟的小郡主,那张清冷的脸上,竟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最后,朱昭宁的目光,落在了那尊如同铁塔般的赵通玄身上。
她上下打量了赵通玄一番,想了想,从托盘里,端起了一杯茶。
“赵大哥,你……你还是喝茶吧。你这身杀气,我怕点心被你吓得不敢进你的肚子。”
“噗……”
云知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通玄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了一下。
他堂堂武道宗师,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嫌弃了?
南宫白看着这荒唐的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发现,自从这个小郡主来了之后,自己这处原本杀机四伏,气氛凝重的复仇据点,画风,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与此同时,沈府。
书房内,沈万千正静静地听着封若言的汇报。
“……那个南宫白,已经搬进了城南的一处宅邸。这几天,没什么大动作,只是派人四处寻找合适的铺面。”封若言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属下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哦?”沈万千端着茶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长相娇俏,性子……十分活泼。”封若言斟酌着词句,“看起来天真烂漫,但她身上穿的,是宫里造办处特供的云锦。而且,在她身边,时刻都有两股不弱于我的气息,在暗中保护。”
“最关键的是,”封若言顿了顿,声音变得凝重,“那个少女,对南宫白,十分痴缠,一口一个‘南宫哥哥’,寸步不离。”
沈万千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花魁大会那晚,太子狼狈闯入时的情景。
那个被太子称为“南宫兄”的年轻人。
那个跟在太子身边,同样一脸惊慌,却难掩其灵动娇蛮之气的少女。
这两个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一个能让当朝太子视为兄长的人物。”
“一个能让皇室宗亲家的郡主,如此亲密无间,甚至以兄妹相称……”
沈万千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名为“忌惮”的情绪。
这个南宫白,已经不是什么过江猛龙了。
他是一头,披着人皮,从京城那座最深的深渊里,爬出来的,史前巨鳄!
他来苏州,绝不仅仅是为了什么金陵之仇!
“去查。”
沈万-千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又沙哑。
“动用盗门所有的力量,我要知道这个少女的,全部身份。我要知道,她和南宫白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每一个细节,都不准放过!”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南宫白,和他身边的这个少女,将会成为他掌控苏州,乃至整个江南棋局的,最大变数!
夜,渐渐深了。
宅邸内,那只吵闹了一整天的“小麻雀”,终于消停了。
南宫白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安神汤,轻轻推开了苏凝雪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
少女如同受惊的小兽,蜷缩在床榻的最角落,将自己死死地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听到开门声,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别怕,是我。”
南宫白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被子里的那团,颤抖,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南宫白将烛台放在桌上,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他走到床边,将那碗安神汤,递了过去。
苏凝雪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地,从被子里,探出了半个脑袋。
那张绝美的脸上,依旧布满了恐惧与不安。但她看着南宫白的眼神,却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她默默地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南宫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她。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白日里,朱昭宁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吵得人头疼的时候,苏凝雪虽然也会被惊吓到,但她的状态,反而比这种死寂的黑夜里,要好上一些。
那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吵闹,那种毫无心机的,鲜活的生命力,似乎在无形之中,为她那片早已化为废墟的精神世界,构筑起了一道脆弱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屏障。
至少,那样的声音,与一品楼里,那些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绝望的哭喊,截然不同。
或许……
南宫白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或许,留下那个吵闹的小郡主,也并非全无用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段飞那张写满了兴奋的脸,探了进来。
“公子!找到了!找到了!”
他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难掩其激动。
“城东最繁华的虎丘大街,就在沈家最大的那家‘锦绣阁’绸缎庄正对面!有一家三层的大铺面,要出兑!”
南宫白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沈家绸缎庄的对面?
这简直是,天赐的战位!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个喝完药,又重新蜷缩回被子里,却似乎没那么害怕了的少女。
又想起了那个在自己房间里,睡得四仰八叉,恐怕还在梦里跟自己斗嘴的小郡主。
复仇之路,从不孤单。
棋子,也早已,悄然落位。
“通知苏凝霜,这笔钱,我需要她来出。”南-宫白的声音,冷静,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要让泰合斋的大旗,在三天之内,插在沈万千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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