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清晨,霜花还凝在窗棂上,李家院里已经响起唰唰的扫帚声。
赵蜡梅系着粗布围裙,正把昨夜落的枣叶往墙角扫,见李四平推着自行车出来,忙从兜里摸出叠好的手帕:“买对联要红底洒金的,再称二斤什锦糖,要带玻璃纸的。”
李四平推着自行车,打算出门。陈桃追出来给他系好围巾,悄悄往他军大衣兜里塞了个手绢包:“刚烙的鸡蛋饼,路上垫垫。”
日头升高时,院里飘起炒花生的焦香。灶房门口支起大铁锅,李老大抡着铁铲翻炒,赵腊梅蹲在灶膛前小心地添松枝,火苗映得脸通红。
青青踮脚扒着锅沿,看栗子在黑沙里爆开金黄的裂纹。
“撒盐!”李老大一声令下,小姑娘忙不迭把粗盐撒进锅,激起噼里啪啦的脆响。赵蜡梅过来捏了颗花生,掐开看了看火候:“再炒半柱香就起锅。”
正屋里,陈桃和嫂子正在贴窗花。红纸剪的“连年有余”遇着热气,边角微微卷起。她扶着凳子,看嫂子把“福”字倒贴在堂屋正中,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鲤鱼跃龙门的影子。
“往左些...再高些...”李老头站在院门口挂灯笼,红绸穗子在北风里打着旋儿。忽然“哎哟”一声:“老大媳妇,快看看门神贴歪没有?”
午后的灶房蒸汽腾腾。三孔灶眼同时开着火:大铁锅里炖着清晨现杀的母鸡,金黄油花在汤面旋转;陶罐里煨着五花肉,酱油香混着桂皮香气从盖缝里钻出来;蒸笼上码着八宝饭,蜜枣和青红丝在糯米间若隐若现。
李四平系着新围裙在调凉菜,刀工飞快地将卤味切片摆盘。猪耳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卤牛肉纹理分明,中间摆着心形的皮冻。
日头偏西时,李家灶房还漫着浓郁的卤香。李四平将最后几块猪头肉捞出锅,对着正在拌馅的陈桃说:“给我拿几张油纸来。”
“老四这手艺,”李老大搬着年柴经过,忍不住感叹,“比国营饭店的师傅还麻利。”
“都年三十了,还要送?”陈桃擦了擦手,望向院里挂着的灯笼。
李四平利落地将卤肉切片装碗:“五保户张奶奶前儿摔了腿,王老栓家孙子多劳力少...”话音未落,赵蜡梅抱着晾干的衣裳进来,看见灶台摆着的七八个油纸包,顿时明了。
她掀开锅盖看了看余温尚存的卤汁,忽然往空锅里又添了两瓢水:“等着,我把那副猪肝卤上,李寡妇带着仨娃,年货怕是凑不齐荤腥。”
暮色渐深,李四平揣着暖烘烘的油纸包出了门。头一家是村东的张奶奶,土坯房里冷锅冷灶的。见李四平来,老人颤巍巍要起身,被他轻轻按住。
“奶奶,这是家里卤的,您尝尝。”他把油纸包放在炕头,顺手把歪斜的灶王爷画像扶正。出门时,悄悄在搪瓷盆底下压了两张粮票。
王老栓家正热闹,五个半大小子在院里追跑打闹。当家的攥着空烟袋发愁,见李四平送来油汪汪的卤味,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这怎么使得...”
“给孩子添个菜。”李四平把油纸包塞进他手里,转身时瞥见窗台上晾着的布鞋,鞋底磨得只剩薄薄一层。
最后来到李寡妇家,三个女孩正蹲在院里择野菜。最小的那个看见油纸包,眼睛霎时亮了。李四平摸摸她的头,把特意多包的猪肝递过去:“趁热吃。”
归家时,繁星已缀满天幕。陈桃在院门口张望,见他回来,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就你心善,年夜饭都赶不上热乎的。”
堂屋里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卤肉的香气与新蒸的年糕味缠绕在一起。李四平望望灯火通明的家,又回头看看夜色中寂静的村落,只觉得掌心的暖意正慢慢往心里渗。
暮色渐浓时,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李家堂屋的八仙桌被擦得能照出人影,陆续摆上十二道菜——取月月红火之意。正中央的蒸鱼昂着头,鳃边缀着葱丝;四喜丸子饱满油亮,芡汁晶莹欲滴;新炸的藕盒金灿灿地叠成塔状。
“开饭了。”赵蜡梅端着砂锅鸡汤进来,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笑纹。忽然院外传来车铃响,李文龙提着网兜进来,后面跟着他爹:“赶着送完年礼,来讨杯团圆酒!”
堂屋里顿时更热闹了。添筷子加座,笑声震得窗花簌簌作响。李四平特意把卤味拼盘往客人面前推:“尝尝,这都是用新方子卤的。”
烛光摇曳里,陈桃悄悄数了数桌上的人,整整十二个,恰应了团圆之数。她望着公婆发间的银丝,又看看身旁丈夫在烛光里柔和的侧脸,忽然被塞了颗什锦糖。
“甜不甜?”李四平在桌下握住她的手。
她重重点头,舌尖化开的蜜糖一直甜到心里。这时青青举着鸡腿嚷嚷:“奶奶我要吃鱼眼睛!”秀秀立刻跟着学:“我要鱼尾巴!”
“鱼眼睛明目不生翳,鱼尾巴辟邪不生病。”赵蜡梅边说边把最好部位夹给孩子们,自己夹了块鱼腹放在李老头碗里。
窗外爆竹声渐渐密集,李文龙起身敬酒:“祝叔婶福寿安康!”李老大跟着举杯:“祝咱家来年红火!”李四平刚要开口,却被陈桃在桌下轻轻拉住——她眼角闪着水光,只是笑着摇头。
子时将近,男人们到院门口放迎年炮。火药香混着卤味余香,在寒夜里织出暖融融的年味。陈桃站在檐下看丈夫点捻子,火光腾起时,他回头朝她笑了笑,飞溅的金星在他肩头跳跃。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去年守岁,那时家里还欠着债,年夜饭只有白菜饺子和一小碟腊肉。而现在...
“想什么呢?”李四平拍着身上的硝烟走过来。
年的春联该怎么写。”她笑着把暖手炉递过去,“该换个新词了。”
爆竹声中,旧岁已除。堂屋的烛火彻夜长明,映着窗上的霜花与红窗花交融成奇异的光晕。里屋传来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大人们围炉守岁,偶尔传来剥花生的轻响。雪不知何时停了,皎洁的月光照在院中未扫的炮仗屑上,仿佛铺了层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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