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储卡冰冷的棱角硌着林晚的掌心,像一块浓缩的、不祥的寒冰。她将它紧紧攥住,塞进内衬最隐蔽的夹层,与那块来自红门后的组织和弟弟的红绳放在一起。这三样东西,如今成了她与猎隼——这个身份复杂的“叛徒”——之间脆弱而危险的同盟信物。
信任依旧遥不可及,但生存和复仇的本能,让他们暂时绑在了同一根稻草上。
猎隼没有浪费时间。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就着冰冷的涧水,快速清洗并重新包扎了肩膀上被弩箭擦过的伤口,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他递给林晚一些压缩食物和清水,命令她尽快补充体力。
“我们不能停留太久,”他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低声道,“那声狙击枪响会引来更多‘清理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林晚强迫自己吞咽下干硬的食物,味同嚼蜡。她看着猎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的侧脸,忍不住问:“那个狙击手……是谁?”
猎隼包扎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阴霾:“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信天翁’的人,也不是组织的人。他们的风格……更古老,更……致命。”他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像一群恪守某种黑暗准则的清道夫中的清道夫。”
第三方势力?林晚感到一阵无力。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别想了,”猎隼打断她的思绪,站起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到达‘堕落天堂’。”
“堕落天堂?”这个名字让林晚脊背发凉。
“一个法外之地中的法外之地。”猎隼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位于三国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由几个最大的地方武装和毒枭共同控制。那里是‘信天翁’生意的重要中转站,但也正因为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互相牵制,反而成了我们这种‘老鼠’唯一可能找到缝隙钻过去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林晚:“在那里,钱和情报是唯一的通行证。而我们,需要搞到足够我们伪装身份、打通关节、并且最终离开这里的资源和渠道。”
接下来的路程,是林晚一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跋涉。他们昼伏夜出,依靠猎隼对边境地形的了如指掌和对追踪反追踪的精通,像两只幽灵在密林和荒山中穿梭。猎隼似乎拥有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总能提前避开巡逻队和可能的埋伏点。
林晚的身体在极限压榨下缓慢恢复,伤痛依旧,但求生的意志让她变得异常坚韧。她不再多问,只是沉默地跟着,学习着猎隼在野外生存和隐蔽的技巧。他们喝山涧水,猎捕小动物,采摘野果,偶尔,猎隼会冒险潜入靠近村落的边缘地带,用身上仅存的一点现金或某些小物件(林晚怀疑是从之前那些尸体上搜刮的)换取盐巴和必要的药品。
几天后,他们抵达了一片地势相对平缓、但气氛明显不同的区域。空气中开始混杂着罂粟花田特有的甜腻香气、劣质烟草味、柴油味,以及一种无形的、躁动而危险的气息。远处山坳里,隐约可见一些搭建粗糙但灯火通明的棚户区,喧嚣的音乐声和模糊的人声随风飘来。
“我们到了。”猎隼在一处高地的岩石后趴下,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那片光怪陆离的聚集地,“‘堕落天堂’的外围。真正的混乱,还在里面。”
他收起望远镜,脸色凝重地看向林晚:“记住,进去之后,忘掉你所有的过去,忘掉你的名字,你的仇恨。你只是一个想来这里捞一笔快钱、或者寻找刺激的赌徒、淘金客,或者……别的什么。多看,多听,少说。尤其不要暴露你懂中文以外的语言,也不要对任何涉及‘信天翁’或者器官交易的事情表现出特别的兴趣。”
他递给林晚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带着汗味和烟味的旧外套,让她换上,又用泥土稍微弄脏了她的脸和头发,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冒险者。
“跟紧我。”猎隼最后叮嘱道,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侵略性,仿佛瞬间切换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混迹于底层、熟悉一切黑暗规则的老手。
他们趁着夜色,如同两道阴影,融入了“堕落天堂”的外围。
这里没有规则,只有欲望。狭窄泥泞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用铁皮、木板和塑料布搭建的窝棚,里面是喧闹的赌场、散发着怪异香气的地下妓寨、公开售卖各种违禁药品的摊贩,以及一些门窗紧闭、但门口站着彪形大汉、显然在进行更黑暗交易的场所。各种肤色、穿着各异的人混杂在一起,有眼神麻木的本地人,有神色紧张的偷渡客,有满脸横肉、身上纹满狰狞图案的亡命之徒,也有少数几个穿着体面、但眼神更加阴鸷、被保镖簇拥着匆匆走过的“大人物”。
空气中弥漫着大麻、酒精、呕吐物和汗臭的混合气味。争吵声、狂笑声、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以及某种原始而狂野的音乐,交织成一首混乱堕落的交响曲。
林晚紧紧跟在猎隼身后,低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里的气息,比园区更加直接,更加赤裸,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暴力和贪婪。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鹿,随时可能被撕碎。
猎隼却显得如鱼得水。他熟门熟路地穿过迷宫般的小巷,偶尔会用熟练的当地俚语和路边的小贩或者赌场看门的打手交谈几句,递过去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换取一些零碎的信息或仅仅是“路过”的许可。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相对“坚固”的二层竹楼前,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写着“野人酒吧”的木头牌子。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和鼎沸的人声。
“在这里等我,”猎隼低声对林晚说,“我进去找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进来,也不要跟任何人走。”
他不等林晚回答,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融入了里面喧嚣的声浪和浑浊的空气之中。
林晚独自站在酒吧门外阴暗的角落里,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那些目光有好奇,有贪婪,有毫不掩饰的欲望。她将身体缩进阴影里,手紧紧按着内衬里的存储卡和组织,腕上的红绳像一圈燃烧的火焰,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吧里的喧嚣似乎永无止境。林晚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猎隼进去太久了,会不会出了意外?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冒险探头张望时,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
出来的不是猎隼,而是两个喝得醉醺醺、身材高大的壮汉。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阴影里的林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带着淫邪的笑容,摇摇晃晃地朝她走了过来。
“嘿,小妞,一个人吗?”其中一个满口黄牙的壮汉喷着酒气,伸手就朝林晚的脸摸来。
林晚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想要后退,但身后是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退!
就在那只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
黄牙壮汉的手腕被一只从旁边伸出的、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抓住!是猎隼!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来,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盯着那个壮汉。
“我的女人。”猎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煞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拧断对方的手腕,“碰一下,死。”
那两个醉汉显然被猎隼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杀气和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吓住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对……对不起……大哥……我们不知道……”两人语无伦次地道歉,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猎隼松开手,看也没看那两人逃跑的方向,转身拉住林晚的手臂:“走。”
他的手掌依旧有力,但林晚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脸色也比进去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有一丝未干的血迹。
“你受伤了?”林晚忍不住问。
“小麻烦。”猎隼含糊地应了一声,拉着她快速离开酒吧门口,拐进另一条更加黑暗、堆满垃圾的小巷。“找到渠道了,但需要等两天。这两天,我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们最终在一个堆放废弃轮胎和破烂家具的、散发着恶臭的窝棚后面,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缝隙。猎隼用捡来的破木板和油布稍微遮挡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藏身之所。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猎隼靠在冰冷的、布满黏腻苔藓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开始处理额角那道细小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碎裂的玻璃划伤的。
林晚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个浑身笼罩在谜团和危险中的男人。他刚刚为了护住她,毫不犹豫地展露了獠牙。这并不能证明他是好人,但至少证明,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他们确实是命运共同体。
“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在震耳欲聋的、来自不远处赌场和妓寨的喧嚣背景音中,林晚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微弱的依赖。
猎隼睁开眼,在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同两点寒星。
“没有退路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要么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要么……就成为这‘堕落天堂’里,又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眼神复杂:“睡吧,保存体力。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
林晚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膝盖里。手腕上的红绳传来微弱的触感,内衬里的证据冰冷而坚硬。
在这片被欲望和罪恶浸透的土地上,她像一株从尸骸中生长出来的毒草,带着所有的仇恨和秘密,等待着最终绽放出毁灭之花的时刻。
堕落天堂?不,对她而言,这里只是通往地狱复仇之路的,又一个中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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