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京华暗涌，谋定少林
返回北镇抚司的董天宝，并未因武当之功而显露出丝毫骄矜。他依旧沉静如深潭，每日准时点卯，处理公务，翻阅卷宗，训练麾下，仿佛武当山上的雷霆手段只是寻常差事。然而，他越是如此，卫所内那些明里暗里的目光便越是忌惮。权势如同醇酒，无形中便熏染了氛围，如今他行走在衙门内，所遇之人无论品阶，皆会下意识地放缓脚步，微微躬身，道一声“董佥事”。
刘振对他愈发倚重，不仅将一些涉及江湖维稳、地方治安的重要案卷交予他处理，偶尔甚至会就卫所内部的人事安排，征询他的意见。这是一种信号，意味着董天宝已初步进入了北镇抚司的核心决策圈层。
这一日，董天宝正在自己的值房内批阅一份关于漕运码头帮派争斗的文书，心腹孙槐悄步进来，低声禀报：“大人，您之前吩咐留意的，关于少林寺近年动向的卷宗，卑职已从档房调出，放在您案头了。”
董天宝笔下未停，只是“嗯”了一声。待处理完手头文书，他才拿起那厚厚一摞关于少林的卷宗，仔细翻阅起来。
卷宗内容庞杂，多是些少林弟子行走江湖、参与某些武林盛会、或是与官府合作清剿某地匪患的记录，看似寻常。但董天宝看得极有耐心，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冠冕堂皇的文字，捕捉着字里行间可能隐藏的信息。
一连数日，他埋首于故纸堆中。终于，几份看似不起眼的旧档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份是五年前，河南布政使司呈送的密报，提及少林寺曾以“整饬寺规、清理藏经阁”为由，封山三月，期间谢绝一切外客，连朝廷派去颁赐香火的使者都被挡在山门之外。理由看似充分，但封山时间恰好与当时一股流窜于嵩山附近、疑似与前朝余孽有勾结的悍匪被神秘剿灭的时间吻合。官府并未找到少林直接参与的证据，此事不了了之。
另一份是三年前，一名因犯戒被逐出少林的僧人（后死于非命）在流亡期间，曾向地方官府含糊地透露，少林藏经阁内，除佛经武典外，似乎还秘藏有某些“非佛门之物”，关乎前朝秘辛，由寺内几位辈分极高的“了”字辈老僧共同看守，等闲弟子不得靠近。
还有一份，则是一年前，潜伏在少林的暗线传回的只言片语，提及寺内武僧近年修炼的“般若掌法”，刚猛犹胜往昔，掌风之中隐约带有一丝至阳至刚的奇异劲力，与少林武功原本的醇厚路子略有不同，怀疑寺中可能得到了某种失传的阳刚内功心法作为补充……
“非佛门之物……前朝秘辛……至阳至刚的劲力……”董天宝放下卷宗，手指轻轻揉着眉心，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在他脑中渐渐串联起来。
他想起自己修炼的硬功，刚猛霸道，却始终觉得距离那真正的“刚极”之境，差了最后一丝圆满与灵动。若能获得一种至阳至刚的内功心法相辅相成，或许便能突破瓶颈，达到刚柔并济、无坚不摧的全新境界。而少林寺，这个武林泰斗，其千年积累的藏经阁中，很可能就藏着这样的机缘！
更重要的是，若能借此机会，以朝廷之名敲打甚至掌控少林，那么他在江湖中的威望与权势，将跃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远非调解武当纷争可比。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勾勒成型。他不能像对付黑风寨那样直接动武，少林底蕴深厚，高手如云，且名义上一直是“顺从王化”的典范，无缘无故动兵，必引朝野非议，甚至可能激起整个武林的反弹。
他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让少林无法拒绝，甚至不得不引他入彀的“阳谋”。
他再次仔细研究少林的卷宗，尤其是关于其寺产、田亩、与地方官吏往来、乃至某些僧人不甚检点的行为记录。他要找一个切入点，一个足以让锦衣卫“合理”介入调查的借口。
数日后，机会来了。一份来自河南千户所的密报称，查得嵩山脚下数家农户状告少林寺侵占其祖传山林，用以扩建僧舍田庄，且有僧人恃强凌弱，打伤前去理论的乡民。此事被当地官府压下，但苦主怨气未平。
“侵占民田，纵僧行凶……”董天宝指尖点着这份密报，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理由虽不算惊天动地，但足够了。以此为借口，派遣精干力量前往少林“核查”，顺理成章。
他铺开纸张，开始起草呈递给刘振的文书。笔下将此事适度放大，强调少林“恃宠而骄，目无王法，欺凌百姓，影响地方安定”，并提出“为肃清法纪，安抚民心，当派员前往查证，若情况属实，需严加整饬，以儆效尤”。
在文书的最后，他看似不经意地添上一笔：“另，闻少林藏经阁收录广博，或有前朝遗留之舆图、典籍，关乎山河地理，或于边防有益。若核查之余，能得允许一观，或可有所裨益。” 他将窥探藏经阁的目的，巧妙地包装成为了“国防”考虑。
文书呈上，刘振略作沉吟，便批复同意。对于打压少林这等在地方上势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锦衣卫向来乐见其成。更何况，董天宝办事，他放心。
拿到授权，董天宝并未急于出发。他深知少林龙潭虎穴，需做万全准备。他再次闭关数日，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反复推演进入少林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尤其是与少林高僧可能发生的冲突。
出关后，他召集赵猛、王彪及精选的三十名好手。这一次，他不再掩饰，令众人换上正式的锦衣卫官服，配齐弓弩刀剑，打出旌旗，俨然一副奉旨出巡、执法问罪的架势。
“此去少林，非同小可。”董天宝立于校场，目光扫过肃立的属下，“我等代表的是朝廷颜面，王法威严！遇事需沉着，行事需果决！凡有抗命不尊者，无论僧俗，皆以律法论处！”
“谨遵大人号令！”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次日清晨，董天宝一行声势浩荡地离开了北镇抚司，马蹄踏碎京城的晨雾，向着嵩山少林寺的方向，迤逦而去。
这一次，他不再隐匿行踪，而是要堂堂正正，以势压人，去会一会那千年古刹，去碰一碰那武林之巅。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几本秘籍，更是要将少林的威严，也一并踏在脚下，作为他登临权力巅峰的又一块基石。
暗涌的京华之下，一条更为凶险的征途，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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