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来得快,去得也快。
杨柳青猛地回过神,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股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饥饿感,竟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他握紧手中的令牌与账本,眼神凝重——黑灯村、里正、赈灾粮食、饥民……这些碎片串联起来,显然藏着平洲鬼物本源的关键线索。
跨出偏房朽坏的木门,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扑面而来,暗红色天光压得整个村落沉沉的。
低矮的土坯房错落排布,屋顶漏着缝,墙皮斑驳脱落,路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风吹过断墙的呜咽声,透着死寂的压抑。
杨柳青刚站稳,就见土坡下晃出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扎着宋朝孩童常见的总角,额前留着薄薄胎发,身上裹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褐,洗得发白却还算整洁,两三岁的模样,小短腿踉跄着朝他跑来,嘴里喊着:“爹!”
软糯的童音撞进耳中,杨柳青瞬间愣怔,苍洲怨境尽是凶险,从未有过“家人”的设定,第一反应便是鬼物幻化。
他神识探去,却只感知到孩童纯粹的生机,无半分阴邪之气。
他很快回过神,怀中账本的“赈灾”“粮食”字样、令牌上的“黑灯村里正”五个字在脑海中闪过,心中有了模糊猜测,却不敢贸然确认。
他压下警惕,脸上扯出一抹难得的温和,朝小豆丁招手:“过来。”
孩子扑到他脚边,仰着圆乎乎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杨柳青弯腰抱起他,小家伙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
“爹的大名叫什么?”他刻意放软语气,带着哄孩子的耐心,他旁敲侧击,想先确认自己在怨境中的名字,再顺藤摸瓜。
小豆丁磕磕绊绊地答:“杨...青。”
“你叫什么?”
“福宝。”
“那你娘呢?”杨柳青的目光扫过村落,语气随意,实则在寻找能提供更多信息的人。
福宝摇着小脑袋,一脸茫然。
这时,土坯房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带着迟疑与慌乱。
杨柳青抬眼望去,一个女子慢慢走了出来。
她穿一身淡青色粗布襦裙,裙摆打了两处细密的补丁,腰间系着洗得发白的麻布围裙,头发用木簪挽成简单的螺髻,鬓边散落着几缕干枯碎发。
肤色蜡黄,眼下带着青黑,显是长期操劳与营养不良,眉眼间的清秀被满脸怯意遮去大半。
双手攥着围裙边角,指尖泛白,肩膀微缩,看向杨柳青的目光满是畏惧。
杨柳青心中有了数,这该是怨境为他设定的妻子。
他抱着福宝走近,语气更温和了些,刻意避开所有不确定的称谓,只捡最日常的话试探:“我刚从外面回来,路上乏得很,你去哪儿了?”
女子显然没料到平日沉稳的他会这般温和,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却不敢多问,只是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烧了热水,见你不在屋,就出来找福宝了。”
“我饿了,家里有好东西吃吗?”杨柳青自然的开口。
女子又怯生生的开口:“当家的...家里没吃的了,你一般不在家里吃。”
杨柳青闻言挑了挑眉:“那你们吃什么?”
女子眼神怯懦,畏惧浓了几分,多了些愁苦:“嗯...村里的人都没什么吃的,大家快撑不下去了,连村社仓里也没粮了,好多户都在啃树皮,还有孩子饿得起不来床。”
杨柳青心中一动,原来账本上的“赈灾”是真的。
他继续旁敲侧击,语气依旧平和:“那官府那边,就没人来对接这事吗?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女子摇着头,声音更低:“这我也不知道,这事只有......”
她抬眼看了杨柳青,又迅速低下了头,虽然不知道丈夫为何变了很多,还问起了这些他不屑于跟自己讲的东西,但是内心对他的恐惧迫使她没深究这个事情。
杨柳青也了解,这事儿恐怕就“自己知道”。
听到“户籍”“粮册”“常去忙活”,杨柳青心中彻底明朗。
结合令牌、账本和女子的话,他的身份确实是黑灯村的里正,而“赈灾粮未到”正是这怨境的核心矛盾,也定然与鬼物本源息息相关。
“村社仓”杨柳青心中思考,他摸了摸福宝的脑袋开始往外走。
他不再多问,语气变得沉稳:“我去那边看看,你在家照看好福宝。”
女子连忙应声:“好。”随后不敢多说,连忙把福宝抱起来,像是怕杨柳青把福宝“吃了”一样。
杨柳青抱着福宝朝村东头走去,指尖摩挲着怀中的铜制令牌,怨气波动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靠着这些零碎线索一点点拼凑真相,而村社仓无疑藏着更多答案。
杨柳青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前走,脚下的土路越走越荒,两旁的土坯房渐渐稀疏,只剩下几堵塌了半截的土墙,孤零零地立在日头底下。
前方不远处,那座看着比村里其他屋子更破败的土坯房,应该就是村社仓了。
他刚要抬脚加快步子,眼角余光便瞥见四道身影从不同的巷口钻了出来,稳稳落在他身前。
吕明微依旧是那副冷淡随性的模样,白衣纤尘不染,站在最前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率先开口:“你要去哪儿?”
杨柳青抬手指了指前方那座破旧的仓房:“我要去前面的村社仓看看有没有粮食。”
“这是你打探到的线索?”吕明微眉峰微挑,语气听不出情绪。
杨柳青心思转得极快,瞬间就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挑了挑眉反问:“怎么?你难道也有线索?”
吕明微闻言,淡淡道:“碰到了一些东西,脑袋里自然就有了。”
杨柳青见四人并肩走来,脸上紧绷的线条松了松。
他径直朝那座破败的村社仓抬了抬下巴:“方才翻了账本,上面记着黑灯村当年有社仓存粮,只是官府没开仓赈灾。我想着,说不定能在里头找到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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