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睡着呢?”
祈安看见褚琰只坐在床沿,也并未如往常般伸手抚她面颊。
“怎不上来?”她特意朝里侧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再稍待片刻,”他声音平和,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身上还带着些凉气。”
祈安很快反应:“你用的冷水?”
眼下暮春时节,回暖未稳,夜寒依旧侵骨,他竟还用凉水沐浴!
“会受寒的。”她急着就要起身,却被褚琰轻柔按回枕间。
他隔着锦被将手掌覆在她肩头,又替她掖好被角:“无妨的,偶尔一次罢了。从前在军中条件艰苦,冬日亦常如此,还能强健筋骨呢。”
祈安不知信没信他那强身健体一说,只是抿着唇不语,看向他的眼中忧色却快要淌出。
半晌,她只低低道:“你上来。”
“再等……”
“上来。”已是不容商量的强硬。
“好。”
褚琰终是依言上榻,与她同覆一锦衾,却在两人间留出一道宽绰的空隙。
“等会再抱,很快便好。”他得让身子回暖才敢去拥她。
祈安未有多言,侧首静静看着他。
不过也确如他所言,没让她久等。本就是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内力稍一运转,温热便自丹田徐徐升起,渐渐漫透四肢百骸。
暖了身后,没让祈安开口,褚琰主动往里侧靠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祈安将脸贴在他胸前,仔细感受了片刻,确是暖融融的。她这才安心,静静偎着他不再作声。
褚琰垂眸瞧她这副乖顺模样,唇边不禁浮起笑意,低声逗她:“怎么这样乖了?”
见她闭目装睡不应,褚琰故意侧身,一手撑头,一手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祈安偏头躲开,整张脸埋进他衣襟里,闷声警告似的:“睡觉!”
褚琰唇角笑意未减:“不让我唤姐姐了?”
她连连摇头,发丝蹭得他颈间微痒:“不要了不要了。”
若再逗下去,难受的又是他。
难不成让人再去冲一回凉水?可别真折腾出病来。
褚琰低笑一声,不再逗她。
夜色已深,他放下手,转而环住她肩头,轻轻拍抚:
“好,睡罢。”
祈安近来眠症渐愈,尤其是有他在身侧时,总能格外安心。不必再如从前般悬着心提防什么,只全然放松心神倚着他,很快便会沉入梦乡。
不过片刻,怀中呼吸已变得绵长安稳。
褚琰却未敢深眠,他虽阖着眼,注意仍系在她身上,只怕她身子万一有异,自己未能及时察觉。故而只是保持着浅眠。
是以,当怀中人方细微抽动一下时,他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
祈安浑身滚烫,止不住地发颤,已陷入半昏半醒的迷蒙之中,齿间逸出含糊的呓语:“冷……”
褚琰立刻搭上她的脉息,心头蓦然一凛——她体内几乎内力全空!
这并非如她先前所说的逐渐流失,更似被骤然抽干。此前祈安同他说过蛊毒发作时的征兆,他自然明白这情况意味着什么。
可此刻已无暇深究,当务之急是缓解祈安的症状……
苗娘与阿寒早已提前做了准备,接到传唤时,二人即刻披衣提箱,踏着将明未明的熹微晨光,疾步赶往云居。
此次祈安症候之凶险,的确远甚以往。
莫说服药后未见好转,便是后续施针,竟也收效甚微。
阿寒与苗娘轮番上阵,几番竭力,直至晌午时分,才将那翻涌不迭的蛊毒勉强压制下去。
祈安此刻双目紧阖,眉宇间锁满痛楚,头上、臂侧密布着银针。褚琰立在一旁,看在眼里,只觉那根根银针也深深刺进他的心口。密密麻麻,避无可避,偏又无法替她分毫。
这种无能为力,比刀戟加身更为煎熬。
“回禀殿下,”阿寒神情凝重,“属下已尽力而为。王妃体内的荷华蛊,如今不能再强行压制,否则恐会引起反噬。”
“可还有其他法子缓解病症?”褚琰声音发涩,犹存一线希冀。
可却见阿寒缓缓摇头。
若尚有他法,他早就用上了,当真是已竭尽所能,也只能维持到如今的程度,“恐怕……只能靠王妃撑过去了。”
褚琰眉峰愈发紧锁,隆起高高一角,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起,终是问出那个他最惧怕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她还剩多少时日?”
阿寒默然片刻,似在心中细算,沉声答道:“荷华蛊彻底苏醒之前,中蛊者会先现神志昏乱之象,继而渐趋疯魔。王妃如今神识尚清,若单从症状推断,约莫还有三四月,至多……不会超过半年。”
仿佛是等到了最终的宣判,那双攥到发白的手倏然松开,紧锁的眉宇也放平,眼底晦暗不明,最终归于沉寂。
“有劳二位,先去歇息罢。”从天光将明至正午时分,两人已接连忙碌数个时辰。
“是。”
宽大空寂的屋内只剩两人。
火笼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偶尔爆出几声噼啪轻响,混着褚琰沉重而微乱的呼吸,在满室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至那张梨木床边坐下,凝望着床上人苍白如纸的脸颊,因痛苦而轻蹙的眉尖,以及那猫儿般微弱的气息……心口酸涩如潮涌起,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冷……”
他听见祈安唇间溢出模糊的呢喃,反反复复,只这一个字。
可屋内炭火已烧至最旺,衾被中也焐着好几个汤婆子。掌心探向她身体,触手是一片滚烫,那这问题,该如何为她解决……
正思忖间,床上人儿忽有翻身之势。
衾被下传来窸窣微响,正循着他留在被中的手腕凑近。
她腕间的伤尚未痊愈,定是容不得这般折腾。褚琰忙抽手止住她的动作,将那双不安分的手轻轻压住:“卿卿不动好不好?”
意识早已陷入昏沉的人儿哪还听得进他的话,又哪会记得手上还带着伤。只知未得所愿,满心委屈,便就着身上的难受一起,细细地呜咽起来。
“哼哼……呜……”抽泣声细细碎碎,眼角不断沁出泪花。
褚琰何曾见过她这样,心头发软发疼,原想松手为她拭泪,却察觉被下微动,她似又有抬手的迹象。
他索性抽手褪去外衫,迅速上榻。任她翻身半伏在身上,自己则小心护着她的手腕,避免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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