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囊里没什么稀罕物,只有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底下灰黄的里衬线头;衣襟第二颗盘扣缺了一角,断口参差,像被牙咬过】,和一块被盘得油光锃亮的惊堂木。
【木纹早已被汗渍与指腹油脂浸透,泛着琥珀色的幽光,凑近能闻到一丝陈年桐油混着人体皮脂的微腥甜气】。
许墨的手指在惊堂木的纹理上摩挲了两下,指腹传来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温润油脂的触感。
【指尖划过凹陷的“寿”字暗刻,边缘已被磨得圆钝,却仍能刮起一层极细的木粉,簌簌落在他指甲盖上,泛着淡黄】。
他咧嘴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日子还得过,债还得还,哪怕是为了那个已经把自己烧成灰的疯婆娘,这出戏也得接着唱下去。
次日,听雨斋的门板一卸,那股子陈茶梗子混着瓜子皮的馊味还没散尽,【还裹着昨夜未扫净的桂花糖渣发酵后的微酸气,黏在舌根发腻】,台下就已经坐满了人。
【竹椅腿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有人咳嗽,痰卡在喉咙里闷响;远处街角卖糖葫芦的铜铃“叮啷”一声,脆得扎耳】。
许墨换上了那件长衫,手里的折扇“刷”地展开,扇起一阵带着墨香的微风。
【墨香是松烟墨混着劣质胶的苦涩底子,风过耳时,扇骨末端一道细小豁口刮得耳廓微微发痒】。
他没讲那些让人听不懂的“帝骨”和“裂隙”,也没提什么古神复苏的晦涩字眼。
“话说那日,皇陵之上,风雪如刀。”
许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股说书人特有的沧桑韵味,【尾音略带沙哑,像粗砂纸蹭过青砖;每吐一个字,喉结便沉沉一动,牵得颈侧旧疤微微绷紧】,“祝九鸦以身为祭,引天雷焚骨,只为锁住那一井的妖邪。而靖夜司容指挥使,更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以魂为引,共赴黄泉……”
台下一片唏嘘,甚至有几个大婶已经在拿袖口抹眼泪了。
【袖口棉布粗糙,擦过眼皮时留下几道红痕;其中一人抽噎着,鼻涕吸溜声短促而清晰】。
“哼,妖言惑众!”
一声冷笑突兀地打断了这悲壮的气氛。
【声音尖利,像铁锥刮过瓷碗底,震得案上茶盏里浮沫猛地一跳】。
角落里,一个穿着青布直裰的老头站了起来,看打扮是个退下来的老吏,脸上褶子里夹着的不屑都快掉下来了,【颧骨高耸,法令纹深如刀刻,左眼因白内障蒙着层灰翳,右眼却亮得瘆人,瞳孔缩成针尖一点】,“什么以身祭天?不过是个修邪术的妖女!朝廷通缉令上写得明明白白,她那是畏罪自杀!居然把这种祸害说成英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下去,不少人眼神闪烁,显然被这话勾起了心底对“巫”的恐惧。
【有人下意识攥紧裤腰带,粗麻布摩擦发出“嘶啦”轻响;还有人悄悄把怀里半块冷炊饼塞回袖袋,生怕沾上晦气】。
许墨没恼。
他甚至没放下手里的茶盏,只是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那股子劣质茉莉花茶的香精味冲得鼻头发痒。
【香精味甜得发齁,后调翻出一股子陈年纸箱受潮的霉味,舌尖泛起薄薄一层金属腥气】。
“这位老丈,”许墨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却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眼白上爬着几缕血丝,映着油灯忽明忽暗,像冻湖裂开的细纹】,“您家那位上个月送去城西破庙‘祈福’的小孙子,接回来了吗?”
那老吏原本涨红的脸,像是被瞬间抽走了血色,惨白得像张白纸。
【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汗水从鬓角渗出,沿着耳后沟壑往下淌,在青布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
他哆嗦着嘴唇,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满堂哗然。
最近京城丢孩子的事闹得人心惶惶,谁不知道那所谓的“祈福”就是个有去无回的鬼门关?
“若是没有那个您口中的‘妖女’挡在皇陵前,烧了那帮想拿孩子炼药的杂碎的巢穴,”许墨“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声音骤然拔高,震得那老吏浑身一颤,【扇骨闭合时“咔”地一响,余音嗡嗡震得人耳膜发胀;他脚边一只空茶碗被声波震得微微晃动,碗底与桌面摩擦出“滋——”的细响】,“您觉得,您现在还能在这儿跟我这儿拍桌子瞪眼,而不是在乱葬岗里刨土找尸首?”
老吏一屁股跌坐在长条凳上,失魂落魄,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许墨没再看他,惊堂木重重一拍,震起案角一蓬细灰。
【灰雾在斜射进来的光柱里翻腾,像无数微小的活物;木声沉闷厚实,余震顺着紫檀木案传到许墨掌心,震得虎口微微发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人群散去,夜色渐浓。
【门外更夫梆子声由远及近,“笃——笃——笃——”,每一下都像敲在脊椎骨节上;风从门缝钻入,带着槐树落花的微腐甜香,混着远处泔水桶的酸馊气】。
许墨关了门,脸上的笑意瞬间垮塌。
他从那个用来垫桌脚的破箱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京兆异闻簿》。
这玩意儿是他吃饭的家伙,记的全是京城犄角旮旯里的隐秘。
他把油灯挑亮,灯芯爆出一点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书页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灯焰“噼啪”轻爆,溅起几点火星;灯油燃烧的焦糊味混着旧纸霉味,在鼻腔里凝成一层薄薄的膜】。
“西市枯井,七户人家,主动献子。”
许墨的手指在那行字上停住,指尖用力到发白。
【指腹皮肤被纸页边缘割出一道细小血线,血珠缓慢渗出,咸腥气悄然弥漫】。
这七户人家收到的“买命钱”,不是银票,而是银锭。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从其中一户人家“顺”来的银锭,放在灯下细看。
银子入手沉重冰凉,带着一股子常年不见天日的阴冷气息。
【金属表面沁着湿冷汗意,贴在掌心时激起一片细小疙瘩;凑近细嗅,有地窖深处铁锈与陈年尸蜡混合的钝重气味】。
底部的官印虽然被磨去了一半,但那残留的“内库”二字纹路,依旧清晰可辨。
那是皇室私库的银子。
那帮残党没死绝。
他们还在暗中收集阴命童子,想搞什么“替代仪式”,绕过祝九鸦设下的那把血脉锁。
“想玩?行,那爷就陪你们玩把大的。”
许墨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第二天,茶楼酒肆里就开始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当晚皇陵大战,凶巫祝九鸦虽死,却留下了一截未烧化的“灵骨”,谁若是得了,便能通幽冥,掌生死。
谣言像长了翅膀,传得飞快。
到了次日清晨,许墨刚拉开书肆大门,一张黄纸符便顺着门缝飘了进来,正好落在他脚尖前。
符纸粗糙,散发着一股廉价朱砂味。
【朱砂混着劣质桃胶的甜腥气,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纸面凸起的符文硌着脚背,硬而微刺】。
上面只写了六个字:“子时,鬼市东口。”
许墨弯腰捡起,翻过来一看,符纸背面粘着半片干枯的槐叶——叶脉发黑,带着一股只有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才闻得出的腐朽气。
【叶柄断口渗出暗褐汁液,触之黏腻,气味似烂柿子混着陈年棺木灰】。
这是靖夜司旧部联络死士的暗记。
上钩了。
子时的鬼市,雾气昭昭,灯笼里的火苗也是惨绿色的。
【雾气湿重,舔在皮肤上像裹了层冷绸;绿焰无声燃烧,却发出极细微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这里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卖活人用的东西。
许墨没去赴那个所谓的约。
他在鬼市入口最显眼的地方支了个摊,面前摆着十几张鬼画符,嘴里吆喝着:“凶巫亲传辟邪符!掺了指尖血的,专克皇陵煞气!十两银子一张,谢绝还价!”
这符当然是假的,但上面的血是真的——他刚咬破指尖画上去的。
【血珠滚烫,滴落时在纸面绽开一朵猩红小花,边缘微微卷曲;血腥气混着朱砂味,在潮湿空气里沉甸甸地压下来】。
至于那纹路,是他模仿祝九鸦以前随手涂鸦的鬼画符,看起来诡异,实则屁用没有。
但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人停在了摊前。
这人身上带着股浓烈的血腥气,即便混在鬼市的腐臭味里也盖不住。
【血味新鲜,带着铁锈般的腥甜,还混着一丝尚未散尽的硝石火药味;他呼吸粗重,每一次吸气,喉间都滚出低沉的“嗬嗬”声】。
“全要了。”
蒙面人扔下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伸手抓起那叠符纸就走。
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宽大的袖口微微上滑,露出手腕内侧一个青黑色的刺青——那是一只下山的猛虎,虎眼赤红,狰狞欲噬。
前朝禁军,“影虎卫”。
许墨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是一副见钱眼开的市侩样,点头哈腰地数着银子,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惨绿的雾气中,他嘴角的笑容才瞬间消失。
果然是这帮阴魂不散的东西。
回到书肆,许墨没睡觉。
他把那张真正的“引蛇符”埋进了灶底的深灰里,又找出一把刻刀,在窗棂最不起眼的角落,刻下了一道细若游丝的骨纹。
那不是普通的骨纹。
那是祝九鸦当年教他的“言灵局”。
凡是在这个屋子里,带着恶意提及她真名的人,都会成为这个局的阵眼。
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硬碰硬,而是让敌人以为自己握住了钥匙,实则早已把脖子伸进了绞索。
做完这一切,许墨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肩胛骨之间像塞了两块冰,随着呼吸隐隐抽痛;后颈汗毛倒竖,仿佛被无形视线钉住】。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早就凉透了,苦涩得让人舌根发麻。
【茶汤浑浊泛黄,浮着几星茶叶碎末;啜一口,苦味先冲上颚,继而舌底泛起酸涩,最后喉头回甘——却甘得发苦,像嚼了生柿子】。
他没喝,只是把茶盏轻轻放在案头最显眼的位置,就像是在招待一位即将到访的“贵客”。
然后,他推开后窗,像一只敏捷的野猫,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盏冷茶,映着窗外的月光,泛着幽幽的水光,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即将推门而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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