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爬过程异常艰难。风化严重的黑色岩石异常湿滑,很多地方需要徒手攀援。但两人都是身手矫健之辈,互相配合掩护,倒也顺利。两人互相拉扯、托扶,沉默着向上攀登。
越是往上,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浓,温度也隐约升高,岩石缝隙中能看到丝丝缕缕逸出的白色热气。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这座荒岛很可能是一座古老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山残骸。
终于,他们登上了这片岛屿的制高点。眼前豁然开朗。已近正午,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炙烤着黑色的岩石,热浪蒸腾。两人汗水淋漓,躲在一处岩石阴影下喘息。
放眼望去,岛屿的全貌尽收眼底。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大一些,形状极不规则,像一只被啃噬过的黑色巨兽匍匐在海中。绝大部分是黑色的礁石和裸露的岩层,只有少数背风的凹陷处长着些顽强的、低矮的暗绿色植物。
他们登陆的那片礁石海岸在西北方向,蜿蜒破碎。中央甚至有一个不大的、已经干涸的火山口,边缘能看到暗红色的、似乎含有金属矿物的岩石。岛屿另一侧是更加陡峭、直插深海的悬崖,海浪在崖底撞得粉身碎骨,发出沉闷的轰响。
而放眼望向四周海面,远处海天一色,除了茫茫无际的墨蓝,只有天际线处几抹低垂的乌云,看不到任何帆影或陆地的迹象。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深海暗流,再次悄然漫上心头。
“看那里。”拓跋月眼尖,指向火山口内壁一侧,靠近悬崖的一片区域。那里岩壁的颜色似乎与周围不同,呈现出一种更暗沉的铁灰色,而且隐约能看到一些规则的、非自然形成的线条轮廓。……似乎有斧凿的痕迹?
两人精神一振,稍作休息后,便朝着那片区域艰难下行。
靠近那面岩壁,他们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那绝非自然形成!那是一片被风雨侵蚀得厉害、但依然能辨认出人工开凿的痕迹是粗糙但有序的开采痕迹!岩壁上布满了简陋而有序的凿痕,几个深浅不一的坑洞凹陷进去,边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碎石,质地坚硬,入手颇沉。坑洞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块风化严重、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石质工具残块,形状像是简陋的锤头和凿子。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最大的一处坑洞旁,一块相对平整的岩壁上,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符号和图案。
经过仔细辨认,拓跋月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我们野火岛最古老的一批先民曾经用过的祭祀符号!还有这个……”她指着一个形似三股波浪托着一团火焰的抽象图案,“是‘火焰与海’的图腾,传说中崇拜深海火山之力的部族才会使用!这些刻痕……至少有几百年了!”
“这是……开采过的矿坑?”陆沉舟捡起一块碎石,仔细端详。石头表面有金属光泽,但不确定是什么矿。
拓跋月用手指抹了一下坑洞边缘一层暗色的、类似铁锈的沉积物,放在鼻尖闻了闻,又舔了一下,眉头紧锁:“有铁腥味,还有……和黑木有点像的那种说不出的味道。但很淡。”
仔细感受,又闻了闻:“对!虽然很淡,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像!这石头里,恐怕也含有那种特殊的矿物!这里,很可能就是古代某个部族开采这种特殊石材的地方!也许……黑礁岛的矿脉,就是这些先民发现的,或者,这里和黑礁岛,根本就是同一种矿脉的不同露头!”
这个发现意义重大!它不仅将黑木、司徒雷的秘密与这座荒岛连接起来,甚至可能牵涉到北海更古老的秘密。慕容芷信中提到的“前朝秘藏”、“龙脉余气”,是否也与这些古老的矿脉和崇拜有关?
“这里被废弃了很久。”陆沉舟观察着周围,“工具是石质的,开采方式原始。后来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被遗忘了。司徒雷,或许是从别的途径知道了黑礁岛,未必知道这里。”
“司徒雷的黑木来自黑礁岛,黑礁岛有火山。这里也是火山岛,有开采痕迹,气息相似……”陆沉舟思路逐渐清晰,“这里可能也是一个原料产地,或许规模很小,或者品质不如黑礁岛,已经被废弃了。但说明司徒雷或者他之前的人,早就勘探过这片海域的岛屿!”
“但这里证明了,这种材料在北海不止一处产地。”拓跋月眼神闪烁,“而且,古代有人使用过它……用来做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所在的荒岛,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它可能就在司徒雷已知的、甚至监控的海域范围内!这既是危险,也可能是一线生机——如果有船只会定期来巡视或开采的话。
两人在遗迹中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可惜,除了那些模糊的刻痕和石质工具残骸,再没有其他发现。时间抹去了一切。
离开古老矿坑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他们必须尽快解决另一个紧迫问题——求救。
“我们需要弄出点大动静,吸引可能的船只注意。但又不能引来怒涛帮。”拓跋月迅速思考,“烟!生起足够大、足够持久的浓烟!”
“可以试试。”陆沉舟同意,“但在这之前,得先活下去。找食物,储存更多淡水。”
他们记下这个废弃矿坑的位置,离开火山口,开始向岛屿另一侧探索。在背风的悬崖下方,他们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由雨水冲刷形成的淡水洼,虽然不大,但水质清澈,补充了他们急需的淡水。附近岩石上,还生长着更多的厚叶植物和苔藓,甚至抓到几只反应迟钝的海蟹和捡到一些被海浪抛上来的贝类。
生存物资暂时得到缓解。
下午,他们在面向开阔海域的一处较高礁石平台上,开始布置求救信号。收集了大量半干的灌木、含硫的苔藓和地衣,甚至一些油脂含量较高的特殊植物。堆成了一个足够大、足够显眼的柴堆。
“含硫的苔藓烧起来烟大,颜色也怪,容易被看见,也容易让人以为是火山活动,不至于立刻想到是人为信号。”拓跋月解释着她的打算。
他们决定在傍晚时分点燃,那时天色将暗未暗,烟雾在渐暗的天色中会更显眼,燃烧一夜,第二天白天也能持续产生烟雾。
等待点火的时间里,两人靠坐在岩石上,分食着烤熟的海蟹和贝类,就着淡水。气氛有些沉默,却不再有最初的紧绷和疏离。
夕阳西下,海天相接处染上绚烂却凄艳的橙红。陆沉舟用火镰点燃了准备好的柴堆。湿柴和含硫植物混合燃烧,果然升起了浓密而笔直的、略带黄绿色的怪异烟柱,在渐暗的天色和海风中倔强地挺立,直冲暮霭沉沉的天空。
浓烟就是希望,也是暴露位置的风险。但他们别无选择。
夜色再次降临。求救的烟柱在黑暗中变成一道模糊的暗影,只有靠近篝火才能看到它持续不断地升腾。两人守在火堆旁,添加着燃料,确保烟柱不息。
“如果……一直没人看见呢?”拓跋月望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烟柱,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
“那就造筏子。”陆沉舟回答得没有犹豫,“黑木浮力如何未知,但其他木材可以想办法。总要试试。”
“你知道方向吗?在这茫茫大海上,一个小筏子……”
“大致往西。千礁湾在西边。靠太阳和星星辨别方向。”陆沉舟顿了顿,“总比在这里等死强。”陆沉舟打断她,眼神坚定,“我答应过要带你回去。”
拓跋月侧头看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少了些平日的野性张扬,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海风吹动她的长发,火光在她脸上明灭。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陆沉舟,在海上,最可怕的不是风暴,也不是海兽,而是……看不到尽头的漂流,和一点点被绝望吃掉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平实的语气,说出近乎脆弱的话。
陆沉舟转过头,看向她。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依旧坚硬,但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微微晃动。
昨夜和今晨激情迸发时的野性锋芒,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那就别去看尽头。”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异常稳定,“只看下一步。活下去的下一步。造筏子,找水,找吃的,辨别方向。走一步,再走一步。”
拓跋月侧过头,与他对视。火光在她眼中跳跃,仿佛也点燃了些什么。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陆沉舟放在岩石上的手。她的手依旧有力,掌心有厚茧,但此刻的握持,不再是昨夜那种充满征服与对抗的力道,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坚实的确认。
陆沉舟没有抽回手,反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粗糙的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旧疤。
没有更多言语。两人并肩坐在荒岛之巅,守着求生的火焰和烟柱,望着吞噬一切的、墨蓝色的浩瀚大海。手中的温度,成了这绝望黑暗中,唯一的、真实的锚点。
黑夜再次降临,篝火和求救的烟柱在荒岛的制高点燃烧,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倔强星火。
陆沉舟和拓跋月并肩坐在火堆旁,望着那烟柱,也望着无垠的、沉默的黑暗大海。
“明天,”陆沉舟开口,“如果还没动静,我们就开始收集材料,做筏子。”
“好。”拓跋月点头,将头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无论前方是救援,是漫长的海上漂流,还是最终埋骨于此,至少在此刻,他们不是孤独的。
远处,海天相接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像是星光,又像是……别的什么。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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