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早晨有种独特的寂静。
不是无声,是羊皮纸翻动的沙沙声、羽毛笔划过的细响、远处书架间平斯夫人裙摆的摩擦声——所有这些声音都被厚重的书墙吸收,变成一种温厚的背景音。
阿瑞斯在《高阶无声咒实战应用》的书架前停下。平斯夫人说的“心情不错”似乎是真的——那排书按照使用频率而非字母顺序排列,最实用的几本就在触手可及的高度。
他抽出三本,转身时差点撞到人。
“抱歉——”阿瑞斯后退半步。
是厄尼·麦克米兰,那个胖乎乎的拉文克劳。他怀里抱着五本大部头,眼镜滑到鼻尖,眼神却亮得惊人。
“菲尼克斯!”厄尼压低声音,但压不住兴奋,“我算出来了!你们上次问的那个魔力共鸣模型——如果引入非线性变量,在满月夜的增幅不是37%,是42.8%!而且有相位翻转的可能!”
阿瑞斯愣了一秒才想起:两周前,汤姆随口提过个理论问题,厄尼当时在旁边听见,说“给我三天”。
“你算了十四天。”阿瑞斯说。
“因为前三次结果太完美,完美得不像真的。”厄尼把最上面一本翻开,草稿纸塞满书页间,全是密密麻麻的算式,“然后我发现我假设错了方向。不是增幅,是共振频率偏移!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有强地脉磁场?”
阿瑞斯没回答。但厄尼从他停顿的眼神里读懂了。
“那就是了。”厄尼迅速从怀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羊皮纸,开始画图,“听着,如果地脉磁场超过7.3高斯,你们的契约同步率会经历三个阶段:先下降,因为外部干扰;然后反弹,因为自适应调整;最后稳定在——我算算是多少——97.1%到103.2%之间。但注意,超过100%意味着……”
“魔力过载。”阿瑞斯接上。
“对!而且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厄尼把羊皮纸塞给他,“这个收好。别告诉别人是我算的,我妈说少管斯莱特林的事。”
他抱着书摇摇晃晃走开,像只满载知识的企鹅。
阿瑞斯看着手中潦草的算式。厄尼算对了——至少方向对了。契约同步率超过100%的理论上限,是昨晚他和汤姆讨论过的危险可能之一。
但厄尼不该知道契约的存在。
除非……
阿瑞斯抬头看图书馆高高的穹顶。魔法灯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但仔细看,光线中悬浮着极细的金色微粒——不是灰尘,是古老的城堡魔法网络,平时隐形,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显现。
比如,当某个远在奥地利的巫师正在观察时。
平斯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要找的找到了?”
阿瑞斯转身。图书管理员今天穿了件深绿色长袍,衬得她灰白的头发更像旧书页。她手里拿着两本书,正是汤姆清单上的后两本——但封面不是阿瑞斯以为的。
一本是《魔法博弈论》,但副标题是“如何在必输的棋局中改变规则”。
另一本更薄,深蓝色封面无字,只压印着一个简单的符号:两把交叉的钥匙。
“《如何让你的对手记住你》。”平斯夫人把书递过来,嘴角有极淡的笑意,“这是能找到的最接近版本。作者匿名,出版于1899年,只印了十二本。霍格沃茨藏有第三本。”
阿瑞斯接过。书很轻,几乎像空壳。
“为什么是钥匙?”他问。
“因为真正的门从不挂‘请进’的牌子。”平斯夫人转身走向借阅台,示意他跟来,“你需要知道的,书会告诉你。你需要感觉的——”
她停顿,从眼镜上方看他:
“那孩子最近还好吗?”
阿瑞斯知道她指汤姆。“在重新校准魔杖。”
“好。”平斯夫人低头登记,“比写计划强。计划是给胆小的人用的,真正的巫师只准备一件事:准备好面对意外。”
她在借阅卡上写下日期,字迹工整如印刷。
“您好像不担心我们要做的事。”阿瑞斯说。
“我担心所有学生。”平斯夫人合上登记簿,抬眼,“但有些学生……他们生来就不是为了平安毕业的。你和他都是。”
她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布包,推过来。
“这是?”
“比利尔斯今早塞给我的。说‘满月夜用’。”平斯夫人声音压低,“我检查过了,无恶咒。是鳃囊草的改良版——效果延长到三小时,副作用是皮肤会暂时呈淡蓝色。他说‘万一需要游泳呢’。”
阿瑞斯拿起布包。里面是两个小水晶瓶,液体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他还说什么了?”
“说‘镜子照出的不只是脸’。”平斯夫人摇头,“那孩子越来越像真正的先知了,这不是好事。先知的下场通常是被自己看见的东西逼疯。”
她顿了顿,又说:
“但他说对了一件事:你该去三楼东侧走廊看看。那里有幅挂毯,画的是三位创始人讨论该教学生什么。仔细看斯莱特林手里的书——书页是空白的。”
“为什么?”
“因为最好的课本,是学生自己写的那本。”平斯夫人站起身,“现在,带着你的书走吧。午饭后这里会来一群二年级,吵得能掀翻屋顶。”
阿瑞斯抱着书和布包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平斯夫人站在高高的借阅台后,正在擦拭一盏铜灯。晨光从彩窗射入,把她和周围的书架染成一片温暖的金黄。那一瞬间,她不像严厉的图书管理员,倒像某种古老知识的守护神——沉默,但知晓一切。
走廊里,他打开那本无字书。
第一页只有一行手写体,墨迹已褪成淡褐:
“让对手记住你的最好方式,是成为他无法归类的人。”
再翻,空白。
整本书除了那句话,全是空白页。
阿瑞斯合上书,笑了。汤姆会喜欢这个答案——无法归类,无法预测,无法用三十八条策略应对。
这才是他们该准备的。
他走向格兰芬多塔楼方向,想去看看比利尔斯。但走到二楼拐角,怀表突然剧烈发烫。
他掏出怀表。表盖自动弹开,小镜子里不再只有年轻父辈的身影——现在,镜面深处浮现出新的图像:一条黑暗的走廊,尽头有扇门,门上有两把交叉钥匙的浮雕。
图像只持续了三秒,然后消散。
但阿瑞斯记住了那门的细节:橡木材质,铁质铰链,钥匙孔的形状……
和手中这本书封面压印的符号,一模一样。
怀表恢复常温。表针指向十一点十七分。
午饭时间快到了。汤姆应该已经在礼堂,或者还在寝室折腾魔杖。
阿瑞斯加快脚步。左眼下链纹传来平缓的搏动,像心跳,也像某种倒计时——
离满月夜,还有六天九小时四十三分钟。
而他们刚刚发现,要准备的或许根本不是“应对格林德沃”。
是如何成为连格林德沃也无法预测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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