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终于恋恋不舍地沉下西山，留下一片灼热的余温和无边的死寂。干涸的落马涧畔，绝望如同夜色般笼罩下来。苏家男丁们挖掘的那个深坑，已经齐腰，触目所及依旧只有干燥到极致的沙土，连一点湿气都感觉不到。
苏明义喘着粗气，将手里边缘已经磨秃的石头扔在坑边，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个铁打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近乎崩溃的疲惫和失望：“不行了……挖不动了……底下还是干的……”
苏明远扶着坑壁，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干土上，瞬间消失无踪。他望着深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难道……真的判断错了？书上的记载，女儿的推测，都是空谈？
苏青松默默地将磨破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血渍混着泥土，他只是皱了皱眉，没吭声。
坑边围观的苏家女眷和其他流放犯，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也随着这干涸的深坑彻底熄灭。
“我就说不行吧！白费力气！”赵氏有气无力地嘟囔着，瘫坐在苏明德旁边。
苏秀秀连嘲讽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靠着母亲，眼神空洞。
官差张魁远远看着这边，冷哼一声，不再关注，转而呵斥着其他骚动的流放犯保持安静。
夜色渐深，因为没有水源，连篝火都无法升起。队伍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夜风的呜咽和偶尔传来的压抑啜泣。干渴折磨着每一个人，喉咙像是被火焰炙烤，意识都开始模糊。
苏晚晚靠在母亲身边，感受着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心脏也因为脱水而跳得飞快。她不能放弃！如果这里挖不出水，那意味着整个队伍可能真的会渴死在这荒原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回忆那些零散的现代生存知识。河床拐弯处的洼地，植被相对茂密，理论上确实是最有可能找到浅层地下水的地方。为什么挖不到？是深度不够？还是……位置有细微的偏差？
她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星光，再次仔细审视那片洼地。忽然，她注意到在距离他们挖掘点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小簇草的颜色似乎格外深绿，在月光下几乎呈墨绿色，而且叶片形态也与其他耐旱的蒿草略有不同。
“爹，”苏晚晚挣扎着站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去那边……那边那簇深绿色的草下面……再试试，好不好？”她指着那个方向，眼神带着最后的倔强和期盼。
苏明远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他也注意到了那簇草的异常。虽然身体已经疲惫到极限，但看着女儿那不肯放弃的眼神，他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好！再试最后一次！”
苏明义已经累得几乎虚脱，但听到弟弟的话，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听老二的！挖！”
苏青松也默默拿起工具。
他们的再次行动，已经引不起太多人的注意了，大多数人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四人来到那簇墨绿色的草旁。这里的泥土似乎比之前那里稍微松软一点。他们轮流下铲，每一铲都无比艰难。
时间在寂静和煎熬中流逝，坑渐渐深及大腿。
忽然，苏青松手里的树枝戳下去时，感觉触感微微一软，带上来一点颜色略深的泥土！
“等等！”苏青松低呼一声，蹲下身，用手捻起那点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虽然依旧干燥，但似乎……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表面沙土的土腥气！
“有戏！”苏明远也激动起来。
四人精神一振，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更加卖力地向下挖掘。
坑深及腰，再到胸口……挖出来的泥土颜色越来越深，甚至带上了一点潮气！
终于，在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苏明义一铲下去，感觉铲尖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同时，坑底隐约传来一声细微的“噗”声，像是戳破了什么。
他扒开浮土，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坑底有一小片区域，泥土颜色深黑，用手摸上去，竟然带着一丝冰凉的、极其微弱的湿意！虽然还没有水渗出，但这已经是质的飞跃！
“湿土！是湿土！”苏明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用手捧起一点那深色的泥土，几乎要喜极而泣。
苏明远和苏青松也凑过来查看，脸上都露出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太好了！真的有水脉！”苏明远长舒一口气。
苏晚晚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巨大的喜悦和疲惫一起涌上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然而，看着那仅仅只是湿润，却丝毫没有水迹的坑底，苏明义的喜悦很快又被担忧取代：“可是……这……这得渗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水？爹和大家都快撑不住了……”
苏明远也皱起了眉头。确实，按照这个渗水速度，等到能汇集起可饮用的水，恐怕……
就在这时，苏晚晚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那个冰箱里，有矿泉水！虽然不多，但如果……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形成。
她凑近父亲，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在他耳边气息说话：“爹，我……我好像还有点之前藏的……干净的水，不多……能不能……趁现在，混进去？”
苏明远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儿。混进去？这太冒险了！万一被人察觉……
但他看着女儿坚定而急迫的眼神，再看看坑底那缓慢渗出的湿气，以及远处族人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知道，这是唯一能快速救急的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千万小心！
苏晚晚会意。她假装疲惫地靠在坑边休息，身体正好挡住大部分视线。苏明远和苏明义、苏青松则默契地围在她身边，装作观察坑底，实则用身体将她完全挡住。
苏晚晚集中精神，意念沉入那个神奇的空间。她“看”到了那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她不敢多拿，只小心地“取”出了一瓶五百毫升左右的。瓶装水太显眼，她必须在意识里完成“倒水”的动作。
这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她想象着拧开瓶盖，将清澈的水，极其缓慢、细流地，注入到坑底那片最湿润的泥土中央，让水慢慢渗透下去，与那刚刚出现的湿气混合在一起。
整个过程，她的精神高度集中，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明远三人紧张地护卫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之后，苏晚晚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父亲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苏明远立刻会意，他假装惊喜地低呼一声：“快看！出水了！好像渗得快点了！”
苏明义和苏青松连忙凑过去看。果然，坑底那片湿土的范围似乎扩大了一点点，颜色也更深了，甚至……在月光的反射下，那最中心的位置，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水光！
“真的！好像……好像是有水了！”苏明义激动地用手扒开表面的浮土，指尖触碰到了一抹冰凉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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